第二天上午,铁门胡同南大街。
这里是京城最大的蔬菜零售批发集中地,也是古时候出了名的刑场。
前些年还在这里枪毙过犯人,现如今枪决死刑犯的地方换到西郊去了,不过押送犯人的卡车仍然从这儿过。
为的是让老百姓看看,违法乱纪的人没有好果子吃。
这个时间点正是南大街最热闹的辰光,此刻人山人海,沿街卖菜的小摊,一眼望不到头。
“来了来了,枪毙鬼来了。”
“不得了,社会大整顿还没有结束吗?这两年打这儿过路的枪毙鬼,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”
“这位爷,您呐过时了。今儿这位过路的主可不是一般人,嗨唉,怕是您还不知道吧?”
“能有什么不一样?怎么着都是枪毙鬼。”
“哈哈,看来您真真不领行情。说出来吓死您。这位主啊,说起来能文能武,窜房过殿就跟玩儿似的。他呀,做过大领导的机要秘书。据里面的朋友说,这次私通外海,把机密文件卖给外海。这要是搁在大清朝,那可是诛九族的罪。”
那位瘦竹竿似的菜贩,说得唾沫星子横飞,不停地拍胸脯,竖大拇指,显呗他交情广、朋友多,上面有人。
另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立马好奇起来,放下手里的大葱,站了起来。
“哟喂,赶紧的,让我开开眼,现如今诛九族的大罪到底是位什么爷。”
押送犯人的绿色大卡车拐进南大街,两个卖菜的小贩把摊子往里面收了收。
其中一个佝偻着腰,手搭凉棚往来处看,就见大卡车上绑着个年轻后生。
二十五六岁的年纪,白净脸,倒八字眉,虽然萎靡不振,但是长相十分清秀。
“啧啧啧,好俊的小伙儿,怎么就不干好事了呢?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请好吧您嘚,一会儿枪子儿蹦着您。”
“拉倒吧,别以为我不知道。现如今枪毙人都去西山刑场,这枪子儿啊没上镗,崩不了老实人。”
卡车从身边驶过,那些小摊贩不再说话。
沿着南大街一直往西走,路上行人逐渐稀少,卡车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。
开到底拐个弯,就是去西郊执法场的路,距离东湖七里泊差不多三五里地。
丁禹骑在自行车上想心事,佟春艳搂着他的腰,趴在他的后背上打盹儿。
昨晚一宿没睡,天色大亮的时候庄齐名总算醒过来了。
可是让丁禹和佟春艳奇怪的是,他不承认自己是庄齐名,说他是安丘城贾家集人,名叫贾卫国,根本不认识佟春艳。
气得佟春艳拼命打丁禹。
丁禹说没事你打我干嘛?我又没有得罪你。
“就打你就打你,你自己看看,都是你的破药把齐名哥哥害惨了,连我都认不出来,还把人家头发剪成这样。”
跟女人说不清楚,丁禹懒得解释,拉住庄齐名再三检查。
明明神志清醒,怎么犯糊涂了?其中必有蹊跷。
既然庄齐名硬要说自己是贾卫国,那就叫他贾卫国吧。
听他口音,虽然也属于京片子,但是跟佟春艳有点不一样。说不定人家真是贾卫国,只是和庄齐名长得相像而已。
“明明就是齐名哥哥,不信你过来看,手臂上还有人家小时候咬过的疤痕。”
无论怎么解释,佟春艳就是不相信,扒开贾卫国的袖子,佟春艳顿时傻了眼。
“伤疤呢?明明就在这里,不可能没有的呀。”
“姑娘,求求你放过我吧。要找庄齐名你们自己去找,不要耽误我回家行不行?”
贾卫国不耐烦了,挣扎着要从佟春艳的怀里爬起来。
可把佟春艳气坏了,搬住他的脑袋往边上一丢,气鼓鼓地想要站起来。
谁曾想坐了一夜,两条大腿麻得跟木头似的,根本直不起腰。
“哎哟”一声喊,整个人弓着身子僵在那里。
“赶紧扶一把呀,丁禹你诚心看我笑话对不对?”
没有道理可讲,丁禹赶紧扶住她,抄着佟春艳的胳肢窝,把她抱到边上,给她松筋活血。
“既然不是齐名哥哥,那我问你,昨天为什么要杀我们?”
佟春艳只是不爱学习,并非如丁禹形容的那样,聪明面孔笨肚肠。
“有人追杀我,我……自卫。”贾卫国说。
“自卫?那为什么刀子架到她的脖子上,宁愿伤自己也要撤回去?”
丁禹戳了戳自己的左肩膀,冲着贾卫国,丢过去一个懂了吧的眼神。
“追杀我的是两个女杀手,但却不是她。我贾卫国虽然是个跑江湖盗墓的,但是从来不会伤及无辜。”
“啧啧啧,说得太好了。春艳我们走,盗墓贼心狠手辣,一会儿别伤着你。”
丁禹假模假样鼓掌,扶着佟春艳往对岸走。
“小禹哥,我们真走了吗?他真是贾卫国,不是齐名哥哥?”
这丫头一会儿直呼其名,一会儿又是小禹哥,弄得丁禹实在捉摸不透。
“人家说的不够清楚吗?他是安丘城贾家集的人,刀头舔血盗大墓,不是你的齐名哥哥。”
丁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“可是那两个女杀手为什么追杀他?而且他身上还带着那么专业的刀,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呀?”佟春艳还不死心。
“我哪知道?”丁禹不耐烦了,把她架到自行车后座上,一边骑一边说:“这世上又不是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?冯拱还跟莫高窟里的菩萨撞脸呢。”
“冯拱是谁?”
“天桥说相声的。”
跟她解释不清楚,这年头冯拱还没有成名。
佟春艳连着讨了好几个没趣,嘟着嘴不吱声。
开始还在一步三回头,琢磨着没给贾卫国留点吃的,后来路上颠簸,趴在丁禹的后背上睡着了。
再次睁开眼睛,是被丁禹喊醒的。
“快看,前面怎么了?突然来了这么多人。”
“死刑场,枪毙人呗。哎呀,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?人家睡得正舒服。”
丁禹的后背上又挨了两拳,还挺舒服,跟梁倩菱假装打他的方式一模一样。
“呸呸呸,真晦气,想女儿的时候碰到死刑犯。”
冲着地上连着“呸”了好几口,丁禹加快速度往前面骑去。
昨天过来的时候路过这里,是小山包前面的一块大空地。此刻里三层外三层,最起码聚集了几百号人。
一辆绿色的军用卡车缓缓驶来,人群自动分开。
“不对,那个人才是庄齐名!”
看见被武警战士从大卡车上押下来的死刑犯,丁禹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。
“什么?”
佟春艳猛然被惊醒,从丁禹身后探出头,往前面看。
可不正是庄齐名吗?
一名武警战士抖了抖黑布袋,正要往套到他的脑袋上去。
“不好了不好了,有人晕倒了。”
围观的人群就跟开了锅似的,几个大妈蹲在地上不停地喊。
顾不上佟春艳,丁禹跳下自行车,推开人群往里飞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