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野马操田

“哎呀”

佟春艳失声惊呼。

禅杖压上她略显单薄的肩膀,小脸儿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。

松手怕压着,抬又抬不动。

没想到大和尚的叉叉这么重,小丫头想买后悔药。

偏偏那和尚恍若未闻,故意看她好戏,左手勾住禅杖,闭着眼睛轻颂佛号。

就在这时,一条略显虚弱的身影飞快地蹿了过来。

“谁让你逞能的?”

邵洪哲大喊一声,抢到佟春艳身后,托住镔铁禅杖,死命往上顶。

“哎呀呀好重,你身体没恢复,赶紧走开呀。”

急得佟春艳满头大汗,拼命往前面顶,想要让镔铁禅杖的分量压到自己肩膀上。

“就知道逞能,我顶住,你快跑。”

两个人谁都不想让禅杖压到对方,争着往底下靠。

哪知道佟春艳性子急,着力处超过平衡点,那根镔铁禅杖猛地翘起尾巴,顿时将后面的邵洪哲压垮下去。
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丁禹和周建军双双跳出茶楼,四只大手同时托住月牙铲,镔铁禅杖的底部总算落到地上。

“一把年纪,捉弄小孩子有意思吗?”

丁禹把禅杖靠在肩膀上,抓住邵洪哲甩出去。

“故意炫技,妄入佛门。”

周建军跟着喝道。

“阿弥陀佛,二位施主言重了。好男儿铁肩担四方,区区禅杖而已,何来炫技捉弄之说?”

那和尚仰天狂笑,一点没有佛门弟子的模样。

他右手轻推虬髯,左手握住禅杖轻轻一抖,丁禹和周建军手里的压力顿时消失了。

不得不说,那货力大无穷。

以丁禹和周建军两个人合起来的力气,情急之下,顶住两三百斤的重量不在话下。

然而刚才托举禅杖的时候,却觉得似有千斤重,胸闷头晕且不必说,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。

这和尚来历不简单,二人不由得揣起十二万分的小心。

就在丁禹和周建军稍加喘息的工夫,胖和尚接着说道:“一切恩爱会,无常难持久。生世多畏惧,命危于晨露。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若离于爱者,无忧亦无怖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周建军揉着手腕子,问丁禹。

“因为有了爱,所以有牵挂。说了你也不懂,跟你没关系。”

脑子里闪过梁倩菱的影子,丁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
周建军顿时恼了,冲着丁禹的肩膀上就是一拳;“就你懂?合着全世界只有你有学问是不是?”

就在二人吵吵闹闹的时候,那和尚提着镔铁禅杖,在茶馆外面的石头桌子上坐了下来。

把禅杖靠在身后的歪脖子大柳树上,从怀里掏出一副残缺不全的象棋子儿,在石头桌子上摆弄起来。

因为每天来,茶馆老板早就与他熟识。

不等胖和尚招呼,让小伙计奉上新砌的上好绿茶,顺手在胖和尚身边放了只热水瓶。

那和尚连个谢字都没有说,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
“没礼貌,人家又不是应该伺候你的。”

佟春艳嘟囔了一句,揉着肩膀跑到丁禹身边。

“少说几句噎不死你。”

低声骂了一句,丁禹让佟春艳不要乱说话。

毕竟那和尚深不可测,仅仅那根禅杖,就是不是他和周建军扛得起来的。

四个人回到茶楼,招呼小伙计,重新加了两只杯子,六碟子蜜饯小点心。

黄天源的冬至团、稻香村的鲜肉月饼、同万兴的酒酿饼、叶受和的金桔蜜饯、大儒巷老盛记新鲜出炉的蟹壳黄、采芝斋的九制陈皮。

头一次来吴都,佟春艳哪里吃过这些啊?

没到五分钟,把刚才被胖和尚作弄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
嘴巴里嚼着酒酿饼,另一只手拿着小月饼,往邵洪哲手里塞。

“这个好吃,你身体虚,赶紧补补。”

羞得邵洪哲抬不起头来。

看得出来,他虽然偶尔会对佟春艳投去不屑的眼神,不过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怨恨了。

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若离于爱者,无忧亦无怖。

丁禹脑子里响起胖和尚刚才念颂过的偈语,不由得心头一跳。

难道说得是面前的这两个小家伙吗?

看起来挺般配的。

尤其是在托举禅杖的时候,佟春艳说邵洪哲身体没有恢复,让他不要来。邵洪哲怪她逞能,让佟春艳赶紧跑。

想到这里,心里不由得释然开来。

“慢点吃,没人跟你们抢。”

掏出香烟,递给周建军一支,丁禹望着狼吞虎咽的佟春艳,笑吟吟地说。

“看见没有?那货已经连赢两盘了。”

周建军的视线一直落在胖和尚身上,有个托笼遛鸟的老者,连着输掉两盘残局。

“佛渡有缘人,施主随缘。”

胖和尚一边撸袖子,一边对老者说。

那意思很明显,你已经连着输了两局,可以选择让我帮你算卦正骨,或者种福田赏几个赏钱。

“还没下完呢,五局三胜。如果老夫连扳两局,再来一局定胜负。”

老头输不起,埋怨新买的鸟儿不听话。说那鸟下棋的时候一直叫个不停,扰乱了他的心神。

他把鸟笼挂到从歪脖子大柳树上引出来的铁丝上,要跟胖和尚五局定胜负。

还是先前下过的那一局。

黑棋士象全,外带两只过河小卒子,还有一个顶在对方兵线上的车。

红棋两车两马双飞相,另外有两只小兵停在原位。

老头执黑,胖和尚居红。

因为连下两盘的原因,两人对棋路了然于胸,走起棋来特别流畅。

不过那老者显然气息浮躁,走到第十九手的时候,又被红棋将死了。

“阿弥陀佛,老施主还要继续下吗?”

胖和尚笑容可掬,一双铜铃巨眼也不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。

遛鸟的老头气得横吹胡子竖瞪眼,掏出一张一块钱的票子,丢进胖和尚面前的铁罐子里。

就是那种装麦乳精的铁皮罐头,上面有个盖子,开盖子的时候需要用手指甲使劲抠。

“阿弥陀佛,贫僧谢过老施主。老施主气脉虚浮,进来房中之事是否力不从心?”

一句话激起千层浪,虽然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,故意压低音量,但是仍然被丁禹和周建军听了个正着。

遛鸟的老头最起码六十开外,说人家房事不力,胖和尚这不是找抽吗?

没料想老头的举动让丁禹和周建军大吃一惊。

就见他陡然蹲低下来,扶着石桌子低低地问了一句:“大师何出此言?老夫六十有三,行将就木之人,何来房事一说?”

“阿弥陀佛,如此,贫僧多嘴。老施主慷慨种福田,如有难言之隐,贫僧可以代为解忧。”

胖和尚垂首合十,轻轻地闭上了眼睛。

那老头吃不消了,好像做贼似的往周围扫了一眼,心急火燎地问胖和尚说:“那你说说,我,这种病能不能治?”

胖和尚不再说话,撸起袖子,让老者背对着他坐正身体。

就见他气沉丹田,抡起两只手掌,在老头背上“噼里啪啦”好一通拍。

约莫过了两三分钟,就见那老者头顶心上冒出腾腾热气,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相仿。

“导髓归源?这厮有点本事。”

丁禹忍不住低呼一句。

周建军问他导髓归源是怎么回事,没等丁禹解释,忽然看见吴长青牵着句月娘的手,从石匠弄里走了过来。

“野马操田,可惜了,稳赢的棋竟然输掉。”

就听吴长青嘀咕一句,那和尚陡然睁开铜铃巨眼,一眨不眨地望着吴长青说:“阿弥陀佛,施主识得此谱,可否赐教一二?”

“有何不可?”

吴长青长眉微挑。

句月娘赶忙拉住他:“别下了,还没找到春艳呢,小丫头走丢了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