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月娘姐姐,我们在这里。”
佟春艳抓住两只酒酿饼,小鸟般的飞奔出去。
“死丫头,出门不会说一声呀?害人好找。”
句月娘爱怜地抽了佟春艳一巴掌,把目光投向茶馆。
“下,让长青大哥杀杀他的威风。”
丁禹大踏步走出来,后面跟着邵洪哲和周建军。
“阿弥陀佛,施主请便。”
胖和尚打了个稽首,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,示意吴长青尽管放马过来。
托鸟笼的老者比谁都要来劲,揉着老腰转了两个圈,把鸟笼重新挂到歪脖子树上,指着棋盘说:“邪了门,我就不信了,不就是野马操田吗?明明黑棋可以赢。”
话说到一半,老头脸上陡然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,他扶着老腰继续扭了几个圈圈,抓住胖和尚瞠目结舌。
“阿弥陀佛,老施主既然已见成效,还要来凑这趟棋局吗?”
“不不不……不什么呀?”老者掏出一大把零票,统统塞到胖和尚的麦乳精罐子里,拍着石头桌子叫嚣道:“一码归一码,你治好我的老/毛病,老夫感激涕零。下棋另算,小伙子,杀他。”
“施主请。”
胖和尚捻髯微笑,不再跟老者斗嘴。
“长青,不许赌博。”
句月娘托着两只酒酿饼,忧心忡忡地望着吴长青。
“下棋斗艺不是赌博,长青大哥的福田我替他种。”
丁禹抢前一步,两只手摁住棋盘,逼视着胖和尚的铜铃巨眼接着说道:“大和尚,这盘棋长青大哥跟你下,咱们俩压个小彩头怎么样?”
“出家人不赌,小施主见谅。”没想到胖和尚一口回绝,指着麦乳精罐子说:“贫僧以残局和医道手艺化福缘,多少随意,从不强求,这彩头,与贫僧无缘。”
“拉倒吧。”丁禹冷哼一声,招手让周建军过来,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周建军说:“建军你说说,二叔的五百块钱怎么回事?”
“这还用说吗?我二叔二婶来菜市场买菜,这和尚说我二婶有喜了,害得我二叔二婶空欢喜,赏了他五百块钱。今天上午去医院检查,差点把我二婶害死。”
周建军越说越激动,一只脚踩在石头桌子上,恨不得立马跟胖和尚拼命。
“二婶有喜?不可能吧?”
句月娘的脸红到了脖子根,躲在吴长青身后,低低地说了一句。
“就说不可能啊,这货在定慧寺巷挂单好几个月,肯定知道我二叔二婶想孩子想疯了,才这么说的。和尚我警告你,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,要么送你去派出所,要么拉你回定慧寺,请智真长老评评理。”
“阿弥陀佛,呃,这个……”
胖和尚在他浓密的虬髯上撸了两把,铜铃巨眼微微下垂,他说话的语气和速度,让丁禹想起大西村的老村长杨同茂。
“贫僧记起来了,你们说的是周施主吧?”
他一边说,一边在他光秃秃的脑门子上撸了两把。
跟周洪喜撸脑袋的姿势一模一样。
“哼哼,亏你还记得住,五百块钱拿得很痛快是吧?”
丁禹紧盯一句。
那和尚单手合十,在胸前行了个单手礼,便不再说话了。
“下棋下棋,先赢了他再说。”
连输三局,遛鸟老者的心思统统放在残局上。不过他嘀咕了一句,说腰不疼了,这和尚好像有那么点意思。
“好,这件事先撂在一边,长青大哥,杀杀他的威风再说。”
“好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吴某把话说在前头,一局定胜负,如果我赢了,请大和尚给周家兄弟一个交代。如果我输了,月娘,身边带钱了吗?”
“长青,真要赌博呀?”句月娘讷讷地问了一句。
“月娘你放心,仅此一例,这是替周家兄弟查明真相,快拿出来。”
吴长青的脸上微微一红,他迅速瞥了一眼丁禹和周建军,声音压得低低地说。
这一切全都落在丁禹眼里,他心中窃笑:好你个吴长青,还等着倩菱给你们安排双方家长见面呢,已经将财政大权交给小媳妇儿了?
就见句月娘红着脸,从兜里掏出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,悄悄塞到吴长青手里说:“问我做什么呀?人家又不想做你的主。”
吴长青哈哈大笑,用笑声掩饰住脸上的羞涩,他把荷包往石头桌子上重重一拍:“就这么多,有本事一并拿去。”
“施主请。”
胖和尚做了个请手势。
因为吴长青道出残局来历,胖和尚不敢怠慢。
遛鸟的老头更是瞪大了眼睛,从丁禹和周建军之间的缝隙里硬生生插到前排,盯着棋局心无旁骛。
车一进四,红棋先手。
吴长青执黑,象五退七,稳扎稳打。
下到第十四手的时候,胖和尚帅六平五,微微皱起眉头。
吴长青应以车三平五,丝毫不给红棋喘息的机会。
遛鸟的老头暗自心惊,因为挨着丁禹的身子,能感觉到他胸中蓬勃不止的气息。
“怪不得连输三局,杀招藏在这里。”
老者脸颊上的肉轻轻颤抖,他说话的声音低若蚊吟。但是周边鸦雀无声,以至于每一个字,全都异常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。
走到第二十六手的时候,胖和尚的额头上微微冒出细毛汗,他托起茶盏,浅浅地抿了一口。
红棋相七进九。
吴长青哈哈大笑,冲着胖和尚抱拳说道:“大师真高人也,吴某侥幸获胜,大师海涵。”
“呃……红棋没输啊,到底怎么回事?”
遛鸟的老头顿时紧张起来,两只手扶住石头桌子,猫着腰左盼右顾。
所有人全都觉得莫名其妙,就连周建军也暂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,轻轻捣了丁禹一把,问他到底怎么回事?
“我哪知道怎么回事?长青大哥这么说,肯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所有人不再说话,统统屏住呼吸。
足足过去了五六分钟,胖和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轻推虬髯喝了口水,站起来冲着吴长青躬身合十。
“施主真神人也,此局流转千年,车马斗车兵,无人能破。贫僧佩服。”
“大师虚怀若谷,志在苍生。若在第二十三手施以杀招,长青断无取胜之机。”
言罢,吴长青抬起头来,望着丁禹和周建军正色说道:“二位贤弟,你们冤枉大师了。周老爷子之事一定另有隐情,请容许大师解释。”
“解释什么呀?他说二婶有喜,讹了二叔五百块钱。早上我们去医院看过了,二婶是胃部神经痉挛,根本不是怀孕。”
周建军顿时怒了。
“一花一世界,一树一菩提。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。我佛大沙门,常作如是说。”
胖和尚颔首合十,他拨弄着残局上的棋子儿,边说边走。
黑棋车三进二,红棋车六退三;黑棋车三平二,红棋相七退五……
到最后,黑棋车二进一。
死将,黑棋胜。
“施主奇才,百年难遇。先师手稿藏于智真法师处,托弟子赠与有缘人,请吴施主移驾定慧寺,长老自有说处。”
“我二叔的事还没了呢?”
周建军大喝一声,丁禹也跟着摩拳擦掌。
“小施主且莫发怒,随贫僧面见智真长老,一切尽有说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