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狗毛家里热闹非凡。
许家老大带头,十几个村民一起砌墙。
约莫中午时分,十八只猪蹄到位。
按照老狗毛吩咐,整整齐齐装在竹箩筐里。
披红挂彩,贴着红布条,规规矩矩放在老狗毛的家门口。
他家就是金桥村卫生所,不属于正规医疗疾控编制,就是乡里乡亲约定成俗自然形成的产物。
他爹还是小蝌蚪的时候,这地方就是卫生所。
当年那游方和尚,在卫生所的长条凳上,和老狗毛他奶奶说古道今,把人家姑娘唬的一愣一愣的。
后来有了老狗毛他爹。
所以他爹的名字就叫长凳,曾长凳,贱名好养活。
老狗毛的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,老底子的人普遍没文化,起贱名的现象十分普遍。
只见他对着十八只猪蹄念念有词,拿红绳子一个个栓起来。
按照一字长蛇阵的队形,将十六只猪蹄挂在屋檐下,剩下来的两只用油纸包好,托在掌心里。
“阿弥陀佛,老祖显灵呐。那苗蛊甚是厉害,幸亏老祖留下独门秘术,待老夫会会那放蛊之人。”
他冲着正在砌墙的许家老大吆喝一声,关照他不要让灰尘或者杂物沾染到屋檐下的猪蹄阵,以免坏了他的法术。
众村民齐声应答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几十年前,金桥村大流感,半月之间,死掉十几个人。
老狗毛熬草药、煮馄饨,利用老祖秘术驱除瘟疫,金桥村得以太平无事。
当时也是十八只大猪蹄,用红绳子栓好了,老狗毛在屋檐下排兵布阵,降服瘟魔。
五十岁开外的人没有不知道的,当年老狗毛二十三岁。
其实老狗毛知道个屁。
什么苗蛊入体?
都是他信口开河,越玄乎越好。
这货唯一的本事就是运气好。
七八岁掉进大虞河,压在大木排底下没有死。
后来倭子鬼修炮楼,百来个乡亲们统统死了,唯独老狗毛平安无事。
从此老狗毛福运亨通。
据说倭子鬼投降前几天,两个少佐被他干掉了。
一刀封喉,许大茂他娘亲眼所见。
当时许大茂他娘从娘家回来,深夜掉进大虞河,被两个倭子鬼少佐欺负。
老狗毛采药归来,路见不平一声吼,施展老祖独门秘术,英雄救美。
瞎猫碰上死耗子,这一次又被他蒙对了。
走在去往孤儿院的路上,老狗毛犯了难。
他心想:
按照许大茂的描述,那根银针明显是针灸的呀,施针之人定然是医术高手。
医者仁心,一般做医生的人心肠不会这么狠毒。
而且朗朗乾坤,他也不可能对许家老五下死手。
不就是扇了孩子几个大耳刮子吗?至于冒着犯法的危险杀人夺命?
我且先去探探虚实,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。
戴着松纹面具的猛人身影再次浮现在老狗毛面前,那个风云旗的人太吓人了,让我保护孤儿院周全,难道他跟行针之人相识?
想来想去,想得脑仁儿疼。
老狗毛抬眼望去,孤儿院方向一片欢腾。
门口堆着砖头木柴,还有好多没见过的洋玩意儿。
七八个精壮小伙来回忙碌,有个红脸的工头叫得特别响亮。
“都利索点,按照大明皇宫的模式给我打。”
蒯桂芳带着徒弟们正在忙活。
这七八个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人物,香山匠人名闻天下,这要是摆在几百年前,那可是万岁爷亲笔御封的世袭工匠。
尤其蒯桂芳。
蒯祥嫡系后代,大明朝“木工首”,做到工部侍郎。
明成祖朱棣面前的大红人。
京城皇宫、前三殿、长陵、献陵、隆福寺,西苑北中南所有殿宇、还有裕陵这些皇室工程都是他主持建造的。
“大师傅别来无恙。”
老狗毛冒充斯文人,托着两只猪蹄上前打招呼。
“老先生客气。”
蒯桂芳拱了拱手,满目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鼠须老者。
“呆头,吃俺老孙一棒!”
老狗毛正要接下去寒暄,突然被半空中的声音下了一跳。
“哈哈哈,老狗毛,你被金箍棒打死啦。”
三林和小金宝跑出来,追逐着孙悟空大喊大叫。
“呵呵,小娃娃,调皮。”
老狗毛理了理老鼠胡子,乐呵呵地骂了一句。
“谁啊?”
丁禹在院子里问。
“金桥村的大忽悠,上次硬拉着奶奶,要给奶奶看手相呢。”
小金宝跑不过三林,被地上的土圪塔绊了一跤。小家伙像个小圆球似的爬起来,告诉丁禹说。
“哦?”
丁禹迎了出来。
就见来人托着两只猪蹄,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笑容可掬。
俗话说,伸手不打笑脸人。
既然对方客客气气,丁禹也不能无礼。
他冲着老狗毛点着头说:“老先生有何赐教,莫非为了许家兄弟而来?”
“呵呵呵,那帮兔崽子,就是欠收拾。”
老狗毛一溜小跑迎上来,他熟门熟路,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挂好大猪蹄。
冲着丁禹拱了拱手:“大人不记小人过,老头子是来替他们求情来的。”
随后他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,一只手掩住嘴,低低地说了句:“早年间,先祖追随姚子青将军在宝山干过倭子鬼。”
“呃?”
丁禹大惊。
宝山战役他知道,姚子青将军以一个营的兵力,和十倍于己的倭子鬼浴血奋战,全营官兵死伤殆尽。
五百壮士齐殉国,中华何止一田横。
这是后人对将军最好的评价。
丁禹不知道的是,当年参战的不止一个营,还有刀白元留给刀条他爹的五百风云旗。
一千对六千。
在倭子鬼飞机大炮、还有军舰的打击下,几乎无人幸免。
老狗毛是想说出这段往事,试探丁禹和风云旗的关系。
没想到丁禹除了激动感慨之外,好像没有其他反应。
老头心想:对了,这家伙才多大年纪?那时候连他爹都没有出生。
正想找个别的话题,没料想丁禹一把拉住他,扶着他往堂屋里走。
一边走一边喊梁小琴泡茶,说要和英雄之后好好聊聊,以解他对前辈英烈的敬仰之情。
妥了,误打误撞,让小屁孩感动了。
老狗毛大喜,但是脸上不能表现出来。
这是他的强项。
和丁禹分宾主落座,老狗毛正襟危坐,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来的威严和庄重。
“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,祖上战死疆场,老夫年方十六。”
老狗毛长叹一声,眯起三角眼望向远处。
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谜一般的光芒,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金戈铁马。
“先祖以六十三岁高龄,尚且知道国破家不存的道理。追随风云旗,抗战到底,五百儿郎血洒疆场。想想他老人家,老头子苟活于乡村僻壤,着实汗颜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借助抹眼睛的机会打量丁禹。
就见丁禹握着拳头,桌子上的茶杯“扑棱棱”轻响。
“风云旗?老前辈祖上是风云旗的人?”丁禹惊问。
老狗毛摇摇头,手捻鼠须慨然长叹:“风云旗何等人物?祖上虽然壮烈,却是无缘加入。只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老友,老夫聊以一叹罢了。”
这句话分量够了,丁禹拍案而起,冲着老狗毛拱手施礼:“老人家,都怪丁禹少不更事,下手狠了些。许家老五不碍事,那是苗疆放蛊人常用手法,回家多喝点水就能化解。”
“嗝儿……”
老头闻言大惊,颔下鼠须“扑簌簌”乱抖,翻着白眼儿仰面就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