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晚,凭栏阁的客人却是越来越多,座无虚席。
沈确和萧云楼刚上到二楼,便听到一阵婉转琴音,果不其然,推开雅间的门一看,里面坐着四名貌美女子。
一人铺纸,一人研墨,一人抚琴,一人斟酒。
宋卿辞坐在案前,手里的笔并未停下,直到一幅画完成,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将画随手递给其中一名女子,而后冲她们摆摆手。
四名女子显然早已对三人熟识,行了一礼后,便带上东西纷纷退下了。
“宋思行,你倒是悠闲,圣上交代给你的事你都办完了?”
萧云楼见他这副悠哉模样,心里顿时不平衡,提起酒壶猛灌了几口酒,而后开始跟二人絮絮叨叨地吐槽。
从他回京被长姐管束不得随意出门,到他练兵练到一群蠢货怎么都练不会,一直叭叭个没完。
就在两人想要堵住他嘴的时候,他终于说了个有用的消息:顾黎昭被禁足了。
消息是顾敛月与她那些闺中密友聚会闲聊的时候,不慎泄露出去的。
后经那些姑娘添油加醋完善了一下,传到萧云楼长姐萧云卿的耳朵里时,已然变成“顾鸿为保次子大发雷霆,暴打禁足嫡女”。
萧云楼自顾自说个没完,并未多心,宋卿辞却是从听到顾黎昭名字的时候,便开始注意观察沈确的神情。
果然,沈确听到顾黎昭被打的时候,眸色彻底冷了下去,眼底闪过一抹杀意。
“你们很熟?”宋卿辞给沈确倒了杯酒,轻声问道。
“熟,也不熟。”沈确面色沉静。
确切地说,是他对她熟,但她对他不熟。
宋卿辞皱了皱眉,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他:“你这次回来,好像变了很多。”
沈确轻笑一声,神色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平静淡然,端起杯盏一口饮下。
“是变老了,还是变丑了?”
“是变得有心事了。你这个样子,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,上一次见,还是十九年前。”
十九年前那个雨夜,九岁的沈确一个人持剑杀了十余人,却还是没能救下他想要救的人。
再后来,他大病了一场,痊愈之后,性子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,成了一个纨绔恶劣的小魔王。
“是你的错觉。”沈确拍拍他的肩,闲散慵懒的表情与往日里如出一辙。
宋卿辞轻笑,没有追问:“也许吧。”
他也希望只是他的错觉,他并不想再看到当年那样的沈确。
“常念喝大了,你一会儿把他送回去,不过别太晚,免得你没机会活着走出将军府。”沈确边说边指了指有些醉意的萧云楼。
宋卿辞一愣,脸色暗了下去:“为什么要我送?你干什么去?”
“处理点私事。”
沈确没有多做解释,三两步便出了门去。
宋卿辞看着晃晃悠悠的萧云楼,脸色黑沉,不爽地踹了他一脚。
相府,凌风阁。
顾黎昭在床上翻来覆去快一个时辰,却怎么也睡不着,心里惶惶不安,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。
她索性起身,打算再琢磨一下药方,不料她的脚刚着地,窗子便发出一丝轻响。
顾黎昭立刻警觉起来,掏出枕头下面藏着的匕首握在手中,只等那人靠近了,便猛地刺过去。
匕首刚刚刺到一半,一只手掌便稳稳抓住她的手腕,轻轻一捏,匕首从手中脱落,被来人接住。
“拿着我的匕首来杀我,三姑娘可真是会物尽其用。”
顾黎昭一愣:“沈王爷?”
话音刚落,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“姑娘”,随即两道人影冲进屋内,借着廊檐下的灯笼火光,不由分说便朝着沈确袭去。
将离和兰苕身形灵巧,又是二打一的局面,一左一右夹击沈确。
奈何沈确身手太快,不等两人回过神来便夺了她们手中的利剑,丢在桌案上。
顾黎昭连忙点亮火烛,出声制止,将离和兰苕这才看清屋里的人是沈确。
“王爷?”将离瞪大眼睛,目光在沈确和顾黎昭身上来回游走,“您这是……”
兰苕心思细腻些,看着沈禄手中的匕首便明白过来:“王爷刚来?”
“刚与你家姑娘说上一句话。”沈确语气有些埋怨。
兰苕神色讪然,看了顾黎昭一眼,见顾黎昭点头,连忙拉着还一脸惊讶和八卦表情的将离往外走去。
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:“我们到外面守着,姑娘有事就叫我们。”
说罢匆匆离去。
沈确淡淡一笑,将匕首又还给了顾黎昭:“三姑娘居然还留着这枚墨痕。”
“防身之用。”顾黎昭将匕首收回鞘,又塞到了枕头下面,丝毫没有要还给沈确的意思。
自从回到相府,她便一直小心提防着,这府里有太多人想要她死,她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手。
之所以放墨痕,只是因为这枚匕首的质量好,又结实又锋利罢了。
“看来你在相府的处境不容乐观,在自己家里都要如此堤防。”
沈确的目光在顾黎昭脸上停留片刻,虽然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,但还是能看出区别。
沈确眸色沉了沉:“顾鸿当真对你对手了?”
顾黎昭不以为然:“也没什么,就是一巴掌,连皮都没破。比起当年毁容之痛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”
沈确神色一凝,沉默了半晌,若有所思。
“三姑娘在相府过得这般不如意,真不考虑嫁到沈府来?”
顾黎昭诧异地看着沈确,上次在沈府,他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“婚姻大事,在王爷眼里就这么随便吗?随便到可以随意找个人、随意一个时间场合,都能随意说出口?”
“三姑娘冤枉我了,这句话,我只跟你一人说过,而且我是认真考虑过的,并非随便一说。”
沈确神色认真,语气诚恳,倒是给顾黎昭弄得不会了。
“王爷究竟想干什么?”
“我刚刚已经说了。”
“为何?”顾黎昭不懂,“你不必跟我说那些一见钟情的话术,以王爷的身世和阅历,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。你与其编一些不入流的借口,倒不如明明白白告诉我,你究竟有何目的。”
沈确轻叹一声:“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,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。”
“什么交易?”
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,我可以帮你,里应外合,那些你不便出面的事我替你去做。”
顾黎昭摇摇头:“我不需要你,没有你,我也一样可以达成我的目的。”
沈确颔首:“我知道你不需要我,但是我需要你,而且是非你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