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卿辞神情严肃，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确，像是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挖出两个洞来。
作为从小到大的挚友，宋卿辞无疑是这世上最了解沈确的人，了解到有时候沈确一怒一笑一皱眉，他都能猜到沈确心里在想什么。
可现在，他突然就看不懂沈确了。
沈确陷入沉默，思忖良久。
“思行。”他缓缓开口，嗓音低沉，“你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吗？”
宋卿辞一怔，愕然地看着他：“谁？你？还是……”
他看了看清宁宫的方向：“她？”
沈确没有回答，又问了一遍：“你信吗？”
宋卿辞定了定神：“如果你告诉我有，我就信。”
沈确却再次沉默，过了好久，他突然轻笑一声，拍了拍宋卿辞的肩。
“既然你这么相信我，那你就当做……我在北疆时做过一场梦，梦见我与顾黎昭渊源甚深，我的命数与她紧密相连，所以她决不能有事。”
“另外，顾闻时的事，点到为止，莫要将其赶入穷巷。”
“理由？”宋卿辞接受但不解，沈确一向讨厌顾家，尤其是顾鸿和他的两个废物儿子。
“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，在有能力将其一击毙命之前，一定要给他留有退路，否则，这样的人若绝地反击，背水一战，定会两败俱伤。”
宋卿辞瞬间心领神会，微微点头：“放心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沈确点点头，没有再多言，大步往外走去。
宋卿辞看着他的背影，皱了皱眉，小声嘀咕：“死而复生……你与那顾家三姑娘最近都挺奇怪的，该不会你们都是死而复生之人吧？”
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荒唐，摇头自嘲地笑了笑，转身折回了编撰阁。
天色渐暗，顾黎昭的马车驶出宫门时，四下已经漆黑，幸好有宫灯照亮，才能看清楚前路。
马车前的灯笼微微摇晃，车内的光影也随之晃动，晃得顾黎昭有些眼花，下意识闭上眼睛。
突然只听一声急促的“吁”，马车匆匆停了下来。
不多会儿，车外便传来宫人轻轻的声音：“三姑娘，是安王殿下。”
顾黎昭面色一沉，撩起车帘一角看了看外面，只见谢景昀的马车横在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，谢景昀快步走过来，一脸哀愁地看着她。
“昭儿，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吗？”谢景昀语气中满是无奈。
“安王殿下，圣上的旨意你也听到了，你我的婚约已经解除，从今往后各自安好，另行嫁娶，还望殿下莫要再为难小女。”
顾黎昭面无表情，态度强硬，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。
谢景昀连连摇头：“不是这样的，昭儿，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，我对你的感情你也都知道，你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你我之间的感情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让你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了主意，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……”
“安王殿下！”顾黎昭提高嗓音突然打断他，“所有原因那日我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了，你是不信我，还是不信无止住持和圣上？”
“我……”谢景昀一时语塞，看着顾黎昭的眼神越发悲伤，好似顾黎昭是那个无情的负心之人，他是被抛弃的受害人。
顾黎昭心里冷笑，他难道忘了那日在相府，他可是真的动过要另娶顾敛月的念头的，真当她顾黎昭是眼瞎没看出来吗？
如今在这装深情，究竟是别无选择，最后搏一把，还是另有所图？
“昭儿……”谢景昀嗓音轻颤，眼眶泛红，任谁见了都觉得他是被情所伤，“你当真这么绝情，要就此放弃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意？”
“之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、深情承诺，你全都忘了吗？”
顾黎昭眉心紧蹙，透过帘子看了看四周。
这里刚刚出了宫门没多远，此时有不少出宫的人都在暗中围观，对着他们指指点点，窃窃私语。
谢景昀的用意再明白不过，今日若能说动顾黎昭自然是好，即便说不动，也可趁此坏她名声，将自己打造成弱者形象，以博取同情。
顾黎昭面色微冷，捏着门帘的手渐渐收紧，正要出声反驳，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后面靠近，与顾黎昭的马车并排停下。
“七弟这是作甚？”一道温和平淡的嗓音传来，随即一道人影从马车上下来，竟是四皇子谢温珣。
他朝顾黎昭这边颔首致意，大步走到谢景昀身边。
“七弟对三姑娘的深情，大家都知道，可是既然父皇已经下了旨，七弟身为皇子，理应遵从才是。你这般将三姑娘堵在宫门口，这知道的说你们是偶遇交谈几句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要一起违背旨意，以下犯上呢。”
谢景昀面色一变，下意识摇摇头：“四哥误会了，我只是想跟昭儿说两句话。”
谢温珣颔首：“我理解，攀谈两句倒也无伤大雅，只是今日天色已晚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地，再这么纠缠下去，恐会有损你二人清誉。”
“七弟若真的心有疑虑，不妨找个合适的机会，差府上的女眷去与三姑娘说个明白，你说呢？”
谢景昀皱了皱眉，迟疑了片刻，他的那点心思被谢温珣委婉地点出来，不免有些心虚。
想了一会儿，他不情愿地点点头：“四哥所言在理，是我思虑不周，太过鲁莽了。”
他说着看向顾黎昭：“昭儿，我今日一时心急做了蠢事，你千万别放在心上，等你哪天得空了，愿意跟我说清楚，随时可以差人来告诉我。”
顾黎昭实在不想搭理他，垂下眼眸没有应声。
有谢温珣在，谢景昀也不好再继续僵持，匆匆向二人道了别，上了马车离去。
直到目送着他的马车走远了，谢温珣这才回身看向顾黎昭，远远地颔首致意。
“三姑娘没事吧？”
顾黎昭摇摇头：“我没事，多谢宸王殿下帮忙解围。”
谢温珣微微一愣，随即又弯眉笑开：“你认识本王？”
“殿下忘了，方才在清宁宫门口，我们见过。”
谢温珣颔首：“时辰不早了，本王就不耽误时间了，三姑娘尽快回府吧。”
他说着退到自己的马车旁，让出路来，顾黎昭客客气气地与他道了别，让人驾车迅速离去。
谢温珣也不久留，见距离差不多了，这才上了马车离开。
身后的宫门内，一双眼睛将门外的一切尽收眼底，神色晦暗不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