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洛尘不说,我也猜到了。
绝不会是魏倾韶。
将与自己如此肖像的卑贱之身放在我眼前,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未免愚蠢。
而放眼朝中,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又有几人,敢触此逆鳞?
下朝路上,我的轿辇被拦下。
那人着暗金提花赤红圆领袍,纵无浩荡宫人随侍,通身也自带一股子威仪。
三朝元老,中书令谢丰年。
他那双被沟壑皱纹深藏的眼中透着审视。
大概在想,魏倾韶费尽心力扶持的居然是我这么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吧。
我混不在意,甚至和气地笑了笑,“中书令不急着归府,不如留下和朕共进午膳?”
谢丰年行礼中也透着倨傲,“陛下恩德,老臣喜不自胜。”
席间洛尘上了一道汤,在替我试菜的时候却忽然被我捉住了手腕,他指尖一抖,那龙牙银箸便落了地。
谢丰年慢条斯理抿着鱼刺,头也未抬。
“朕才回宫不久,卿家便送了贺礼。”我将那只手又攥紧了些,“朕很满意。”
老狐狸这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“臣老眼昏聩,却瞧这小子有几分端正模样,也识字,适宜伴驾。只是听闻首辅常来,不知会不会……”
我将杯中酒饮尽,随手掷在桌上。
宫人已习惯我喜怒莫测,刹那间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撤了席。满殿的光辉随着正门阖上而寸寸消逝,整个涅槃宫显得幽邃辽阔。
“中书令既知道,还敢送他来?”我嘴角勾出泠然笑意,“怕是下了步错棋。”
谢丰年丝毫不惧也不恼。
“陛下是天子,他魏倾韶终究是臣。陛下怎么处置这奴才,便是怎么看待这君臣之道。”图穷匕见,谢丰年终于不再掩饰,“臣实在不解,九岁上战场、十二岁写出《平西川赋》的七公主竟是养在宫闱的金丝雀,甘愿为之傀儡?”
我霍然而起,额上青筋微凸。
“放肆!”
“臣放肆,莫非首辅大人不放肆?”
我的孑然怒火蓦地被戳破,颓然坐在案后。
“沈稚书早就死于翠微云寺。”
谢丰年垂首,缄默了片刻。
“那么,五殿下沈绛呢?”
哥哥——
饶是远在寺庙中听闻了他的死讯,可我一直诓骗自己,只要没见到,就一定是假的。直到魏倾韶带了金丝楠木棺,亲口问我,要不要哥哥入土为安。
我十指紧攥。
“区区一个洛尘不足以彰臣诚意。”他趋步上前,亲自奉上描金花斛,微笑,“臣知陛下魂牵梦萦之故人,特奉上此药。”
“名唤……‘常无忧’。”
无忧?好啊。
当初我在翠微云寺,得的封号也是无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