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样自在无拘的时光……
当真如镜花水月。
帷幕被风卷起,窗外落红遍地。
影影绰绰间有人上前,夺过我的酒盏,跪在我身前,“陛下,请不要再点香了。”
我笑道,“魏哥哥,曾经你夺我的猎物,如今还要夺去我这一点欢愉么?”
那道清癯身影俯首在地,“下奴不敢。”
像是一根针,轻而易举刺破了黄粱梦。
我蓦然清醒了几分,“是你?”旋即冷笑出声,“你一而再地僭越犯上,是上次的伤好得太快了么?还是笃定自己这张脸,朕不舍得杀你!?”
洛尘睫羽微颤,只是摇头。
我信手将他拨开,又要取那斛中香料,“此物在民间私相售卖,勾栏之中更多,”捏起一颗细细打量,“据说只要一闻便醉生梦死,不出七日便依赖之至不可自拔。”
洛尘瞠目结舌,“陛下您明知道——”
“知道啊,中书令要我一点点虚空了身子,变成他的傀儡。”我一拢散发,曼声说道,“你不也是他的人么?该高兴才是啊!”
说完俯身,笑意愈浓,如妖如蛊。
“怎么,内室都闯了,难道没有人教你床笫之术,教你如何勾引朕爬上这龙榻?”
洛尘如玉一张脸涨的通红。
那些刻毒的侮辱和轻贱,总能赶走他了吧?我想。
谁知,他挽起衣袖,下一秒,手已探入香炉,生生捏起尚在燃烧的炭石,连带着火星点点的香灰,空气中甚至能听到皮肉被烧灼的嘶嘶声。
洛尘,就那样徒手,一块一块地将香料挑出来。
细密的汗珠混着眼泪,最终汇聚到下颚。他忙用袍子抹去,抬头仍是清冷倔强的眼神,“下奴僭越,请陛下重责。”
“奴才的确受制于人,身不由己,但只有一口气在,便不会看着陛下损伤分毫。”
我沉默了许久。
“你一个奴才又能做什么?”
他缓慢而郑重地叩首在我脚边。
“唯此薄命而已。”
曾几何时,也有个容貌肖像的少年郎,说过会舍命护我的话。
沈稚书啊沈稚书,你怎么偏听一次信一次?
我淡淡道,“你妹妹所得并非谢丰年所说的不治之症,更无需什么珍稀药材,只是被她夫家打得狠了,如今已接出来将养着,性命无虞。待尘埃落定自会让你二人相见。”
洛尘愕然怔住。
像是不敢相信我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。
“朕不聋不瞎,所见异样难道不会去查么?”我皱眉,“你敢舍命,姓谢的要挟的便必然不是命。朕原先从未见过你,又何来这无端报恩?大抵是你伺候过哥哥的缘故,顺着搜罗了当年的宫人,果然如此。你妹妹自放出宫后便杳无音讯,查起来是费些功夫,不过谢丰年又是如何知道的?无非你妹妹那端夫家,是他的人。”
他顿了许久,方低声道,“陛下慧智,神鬼莫测。”
慧智?
于旁人也许是褒美,于我却如最恶毒漫长的诅咒。
我虚扶一把,“罢了,我也曾有哥哥,自然知道你的心。”
洛尘眼见着慢慢红了眼眶,一面收拾着地上的残局,正在我挑灯将息之际,忽然殿外纷至沓来凌乱而飞快的脚步。
“首辅大人请留步——”
“大人,不可啊!”
那金针骤然顿在半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