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爹,”婉蓉辩解,“你咋能这般说哩?我听说,爹在过去一直为乔哥家种地,乔哥跟他爹是不是好人,爹不是不知道!即使你不知道,我也知道哩!我已经长大了,这个世上谁待我好,谁待我不好,我心里清楚。爹,我对你说,一到他家里,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自已家里-样!”
双牛打了个寒噤,
是的,他忧心的正是这个!
“唉,妞儿呀,”双牛又叹一声,“爹没说他们不好,爹只是说打今儿起,你不要再像过去一样随便,说去就去,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家里忙,我得挣工分,你哥没人管不中。妞儿呀,万一你哥出啥事儿叫爹这日子咋过哩?”
婉蓉咬住嘴唇,不吱声了。
“饭吃过没?你去恁久,饭也不见你吃!
“吃过了,在乔哥家吃的。”
“吃的啥?”
“苞谷糁儿煮红薯,是我烧哩
“吃过就中。要是没吃,我这就给你烧去。屋里去吧,风口里冷特小心着凉了!”双牛说完,转身走进屋里,打起火石,吹着引火绳。上油灯。
“爹、”婉蓉跟进来,小声说道,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我妈死后,你是我唯一的长辈了,我咋能不听你的话哩?”
“听话就中!你记住,今后甭去乔娃家了!”
“我不去,乔哥会急死的!”
这是啥话?”双牛决定把她镇住,稍稍提高声音,“你不去,他凭啥就急死哩?你又不是他家的人,他姓张,你姓崔,我们是两家人、你不到他家,他就急死,换句话说,他不到咱家,你不是也得急死?姑娘家,这些话咋能出口哩?"
婉蓉也觉说得过了,圆脸微微泛红,低下头不再吱声
“妞儿,你来里屋,爹跟你商量件事儿!”双牛端起灯,走进他睡的房间。
婉蓉迟疑一下,跟在他身后,心里打着小鼓,
“妞儿呀,”双牛在床沿上坐下,“你说说,自你妈死后,爹待你咋样?
"爹,你咋说这个哩?爹待我咋样,我心里记着哩!
“唉,”双牛长叹一声,“可怜你妈走得早,爹又没本事,害你跟着受苦!妞儿呀,虽说你不是爹的亲闺女,可你知道,在爹心里,你比亲闺女还亲。爹上世不知作啥孽了,这世生出你傻哥。你知道,爹每次看见他,心里就如刀割一样。要不是你跟你妈来到这个家,爹这一生,活不如死哩!”
“爹,你胡说些啥?我自小没爹,你待我就跟亲爹一样,我也早把后来,妈又走了,要不是爹,还有哥,我靠谁哩?爹,这里看作我家。你的大思大德,我这一生当牛作马也报答不尽。你放心,等你老了,我就尽心尽力侍奉你,不让你受委屈。爹,我没别的本事,可没说过假话。今儿说出这些,全是真心意。要是我变心了,就遭天打雷轰!”
“好闺女,看你说哪儿去了?谁说你不孝敬爹哩?爹想求你一件
事,这来跟你打个商量!
“你是我爹,咋能说求哩?啥事儿,你直说就是!只要我能做得到,一定去做!”
“妞儿呀,这事儿你能做到,也只有你能做到,只怕你不肯哩!”“啥事儿?”
“你先应下来,爹才能说!
“中,我应下了,你说吧!
“唉,妞儿呀,叫爹咋说哩?这么说吧,咱崔家独门独姓,到四棵杨四十多年,没有过上好日子!你爷是长工,为东家种地。爹是长工,也为东家种地。爹没钱娶亲,幸亏有个表妹看上爹,跟爹成亲,你该叫她大妈。爹跟你大妈后来生下你祥哥。过老日那年,你大妈寻无常走了,留下你傻哥。爹……爹拉扯你傻哥,度目如年,要不是你跟你妈来,爹……”双牛说得伤心,哽咽起来,“爹这日子不知咋过呷!
“爹-
”婉蓉也哭起来。
“这阵子,爹老了,身子不“如儿呀,”双牛擦把泪,继续说道,中了。甭看爹外表壮,里头空哩!爹跟你说实话,这两年,爹的心口总是闷,有时闷得难受,眼前都是黑的!爹谁也没说、也没跟你说,一味强撑着!”
“爹--”婉葵焦急地说,“你有病。昨不早说哩?身子骨最要紧,咋能硬撑哩?你候着,我这就去寻天旗,让他把把脉!”婉蓉抬腿就要走,被双牛叫住。
“唉,不用找了,”双牛摇头,“爹找过了。天旗说,爹这病大,他治不了。爹问他啥病,他说,爹这病,怕就跟明岑的一样。妞呀,明岑是咋死的,你也知道。爹听了,难受好几天,可……爹心里这苦,又能说给谁哩?爹怕你难受,一直不想说给你,可……这阵儿,爹打算说给你了!”
婉蓉伏在双牛腿上,哭起来:“爹,不究咋说,我得去找天旗,让他开点儿药,爹先吃着!”
婉蓉又要走,双牛一把拉住她:“如儿呀,你的孝心,爹知道”从枕下摸出几个药方,“你看看,这些药方,都是天旗开的!”了。“爹,咋没见你吃药哩?
“唉、药得拿钱买,爹哪有钱呀?再说,即使有钱,按天旗所说药也不管用,白花恁些钱干啥?”
“爹,这可咋办?”婉蓉又哭起来。
“妞儿,爹也是心里闷,这才对你说说。家里事,不好同外人讲,你样哥的脑子不好使,再不对你说说,爹只有闷死了!”
”婉蓉朝前挪一步,将头埋进双牛怀里,“你有啥话,就对“爹,我说,我虽说不懂事,也能分点心。你看,我长大了!”
“是啊,妞儿长大了,长成大姑娘了!妞儿呀,俗话说,女大不中留。闺女是碗水,早晚得泼出去。几年来,爹一直心事,就是你的婚事。趁爹还能动,想跟你打个商量……”双牛说到这里,打住不说歪头观察婉蓉的表情。
“爹,”婉蓉脸上一热,“要是爹一直操着这个心,我……不知咋个感激哩!爹,我还小,就在家里伺候您。再说,即使伺候您一辈子,也是我该做的!”
“有你这片孝心,爹在黄泉路上,心里也美哩。爹求你一件事,想让你应下来!”
“爹,我早应下了,你只管说就是!的
唉,”双牛再叹一声,“爹有一桩心事,就是你祥哥!你看他这样子,连生活也不能自理,谁家姑娘肯嫁进咱家?哪天爹一蹬腿,你又嫁出去了,叫你祥哥……昨办哩?爹思来想去,实在想不出妙法子,因而就想……”再次打住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