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势越来越猛,快要涨到最下面的大树枝时,远处游来一人。老白一看,是破子。
磙子游到大树下,扯住一根绳头,喘会儿气,见风扬、老白、青龙、雪梅、天成几人无不扯着绳头浮在水面,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起来。
青龙叫道:“万磙子,哭个啥?快说,咋了?磙子没睬他,缓缓转向风扬,泣道:“风扬,老……老嫂子地…
风扬心里一揪,知道他妈没了,一下子傻了。
“咋……咋回事儿?”青龙急问。
磙子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……我安顿好家人,见大水涨到胸脯上,正要游走、猛然想起老嫂子,赶忙过去,远远听到老嫂子在笑,声音很吓人。我游进院子,见堂门关得牢牢的,老嫂子的笑声是在屋子里发出的。我急去推门,推不开,里面闩上了。我大叫开门,老嫂子死活不开,守在门后,一声接一声地笑。我细细一听,屋里还有陈姐儿,抱着娃子。母子二人扶在西间的窗模上哭。哭声很小,看那样子,出不来了。我急坏了,苦求老嫂子开门,她不开,只在屋里笑。我寻不到东西砸门,大水也在一寸一寸地上涨,我急了,游到窗前,抓住窗棂,使劲一扯。土墙让水泡软了,窗子掉下来。我正要伸手拉这母子出来,房子塌了,眨眼间……”
磙子说不下去了,只是哭。众人听得心悸,风扬眼前一黑,拉绳子的手渐渐松开,眼看要被激流冲走,老白一声惊叫:“风扬!”一把扯住他,朝他脸上啪啪就是两耳光。
遭老白一打,风扬这才回神,惨叫一声:“妈--”
树上树下,人们无不伤心,跟着抹泪。老自抬眼望上去,见几棵大树上挤的全是人,又一估量,意识到危险还有后头、朝树上喊道:“乡亲们,甭哭了!”转对风扬小声吩咐、“风扬,你和磙子,还有我爹,守在这里,看护、救助群众!”转对青龙,“青龙,这儿人太多了,我怕几棵树撑不住。还有南岗,那儿更重要。你跟我去,马上走!”
“中!”
老白抬头望向大树:“树上多少人,报个数!
几棵树上同时点起数来,共是二百三十一人。老白略一思索,叫道:“大家听着,从十八岁到四十岁,凡是会游水的,出溜下来,跟我一道,去南岗!”
树下出溜下来三十多人。旺福也要下来,被白雪死活扯住胳膊“雪梅,你……你快上去!”老白转向雪梅,冲她点头。
“不中!我得跟你一道去!
“你咋能去哩?”老白急了。
'我刚好四十,会游水!”雪梅淡淡说道。
“你,”老白咬会儿牙,指着被绳子拴住后在水里打转的门板“中,你坐上!”
雪梅点点头,坐到门板上,老白、青龙护着。水中不时有浮物冲来,人们有候到的就牢牢抱住,跟在老白他们后面,顺水朝南岗漂去。老白、青龙一行游到南岗时,岗上已经站满人,哭声、喊声乱作-团。将老白的门板拖到岸上的是山娃。
“好样的,山娃子!”老自拖着湿淋淋的身子,拍拍他的肩头。
“老白,青龙……”山娃放声大哭。
“咋哩?”青龙问道。
“我妈她……她被大水冲……冲走了!我……我……我好浑哪!山娃跪在地上,这不成声
老白几人无不别过脸去。山娃蹲在地上,顾自诉说:“我妈她……她舍不下那头小黑猪,死劲儿抱在怀里,我咋说她……她也不听,我……我们浮到汪……汪泥坑……坑,门板翻……翻……翻了,我……我捞呀,捞呀,捞呀,捞呀,可就是捞不到!我……我好浑哪……”拿卷头狠捶脑壳子。
还有什么要说的呢?岗上到处是哭声,是喊声,哪一家都是五零四散。老白望着一堆又一堆哭爹叫妈、疲惫不堪的男女,心里一阵揪疼,目光缓缓转向疾步赶来的家兴:“上来多少人?”
“我数过了,不算你们,是三百五十一!”
老白心头一紧,目光缓缓看向青龙。四个队总人数毛七百,两处加起来才五百多,也就是说,下落不明的至少一百多!
雨停了。天边发出亮色,日头躲在云层后面,试图射穿它们,给大地以光芒。老白长吸一口气,一把扯住青龙:“走,看水口去!”
二人蹽开大步赶到水沟的出口处,见三疯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老烟薰的坟顶上,两眼眨也不眨地直盯水面,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。再往下,沿水边挨排站着乔娃、旺田、旺地、明河等十多个年轻人,两根长长的绳子放在地上,绳子的一端牢牢地拴在老烟薰坟头胳膊粗细的大柏树上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三疯子一样,死死地盯住水面。在这里,他们已经搭救上来三十多人,刚刚上岸的民善这阵儿脸朝地,正在吐黄水,天旗为他不停捶背。
青龙由不得打个寒噤,几步跨到坟上,放眼望去,波涛汹涌的洪水在他前面翻滚而过,打着一个又一个漩涡。
直到此时,青龙才算完全明白老烟的预警,也明白他一定要栽棵大点儿的柏树的含义。也只有在此时,老烟选择的葬身之地才真正显出意义。不用再说,此处是救人的最佳地点,也是跨越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门槛。老烟薰坟头所在的这道梁子直插水口,如中流砥柱。水流遭它一堵,相对较缓,利于营救。若是漂到此处依旧爬不到岗上,人就完了,因为水流绕过这道梁子,速度陡然加快数倍,几乎是打着急漩儿冲人梁子南边长达百多丈的狭口,汇人双龙河。
然而,在此处救人,无异是从鬼门关上夺命。老自盯住水面看一会儿,拾头望着三疯子,小声叫道:“天珏!”这阵儿,他也完全看明白三疯子,再不把他视作疯子了。三疯子也看他一眼,会意地点了点头。
拳头狠捶脑壳子。
还有什么要说的呢?岗上到处是哭声,是喊声,哪一家都是五零四散。老白望着一堆又一堆哭爹叫妈、疲惫不堪的男女,心里一阵揪疼,目光缓缓转向疾步赶来的家兴:“上来多少人?”
“我数过了,不算你们,是三百五十一!“
老白心头一紧,目光缓缓看向青龙。四个队总人数毛七百,两处加起来才五百多,也就是说,下落不明的至少一百多!
雨停了。天边发出亮色,日头躲在云层后面,试图射穿它们,给大地以光芒。老白长吸一口气,一把扯住青龙:“走,看水口去!”
二人蹽开大步赶到水沟的出口处,见三疯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老烟薰的坟顶上,两眼眨也不眨地直盯水面,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。再往下,沿水边挨排站着乔娃、旺田、旺地、明河等十多个年轻人,两根长长的绳子放在地上,绳子的一端牢牢地拴在老烟薰坟头胳膊粗细的大柏树上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三疯子一样,死死地盯住水面。在这里,他们已经搭救上来三十多人,刚刚上岸的民善这阵儿脸朝地,正在吐黄水,天旗为他不停捶背。
青龙由不得打个寒噤,几步跨到坟上,放眼望去,波涛汹涌的洪水在他前面翻滚而过,打着一个又一个漩涡。
直到此时,青龙才算完全明白老烟薰的预警,也明白他一定要栽棵大点儿的柏树的含义。也只有在此时,老烟薰选择的葬身之地才真正显出意义。不用再说,此处是救人的最佳地点,也是跨越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门槛。老烟薰坟头所在的这道梁子直插水口,如中流砥柱。水流遭它一堵,相对较缓,利于营救。若是漂到此处依旧爬不到岗上,人就完了,因为水流绕过这道梁子,速度陡然加快数倍,几乎是打着急漩儿冲入梁子南边长达百多丈的狭口,汇入双龙河。
然而,在此处救人,无异是从鬼门关上夺命。老白盯住水面看一会儿,抬头望着三疯子,小声叫道:“天珏!”
这阵儿,他也完全看明白三疯子,再不把他视作疯子了。三疯子也看他一眼,会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还有人没?”
三疯于再次点头、收回目光,继续盯向水面。老自也不再说话,站在他身边,圆睁大眼在水面上搜寻。
几乎是在突然之间,旺国指着远处叫道:“看,那儿有根木头!
几人顺手望去,果然看到远处波涛里,一根木头在沉浮。定睛细看,木头中间,竟然伏着一个人头。看样子,那人仍旧活着,死死抱住木头不放。
“快!快救人!”老白大叫一声,冲到岸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