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林脸一黑:“你们去找吧,甭提我!
家兴跟青龙一道寻到白龙庙,将事儿前后说了。宗先笑笑,对青龙道:“你跟有林说一声,没啥大不了的,这个申请书,我写!”
三日过后,宗先带给成家一个表格,要有林填写人社物资。有林不忍心,只在一边抽闷烟。家兴将六亩河坡祖地、两头牛、几套农具等一宗一宗说一遍,宗先代填了,由老有林按上手印。
“大爷,你想编人哪个队?”青龙眼巴巴地望着老有林。
“想个屎哩!”老有林头也不抬,“就称你小子的意吧!“好嘞!”青龙呵呵乐了,“孙子巴望好几天了,大爷要是不人四队,孙子非要栽进大杨树下那口深井里不可!青龙这句反话一出口,大家皆笑起来。
成家人社那天,阳光明媚。
家兴拉着成家几年来辛苦置买的全套农具,老有林黑丧着脸,着由他一手养大的牝牛,牝牛的几条腿之间,屁颠屁颠地跟着一头小犊,才两个月大,在全村人的夹道欢迎声中走到张家的大院前面。
风扬搞得场面很大,全体社员列队迎接,连锣鼓手也到场了,咚咚咚、锵锵锵,敲得老有林脑袋疼。风扬迎着老有林,笑容满面,将一朵特大的红纸花戴在他的胸襟上。
老有林没有笑,也笑不出来。待仪式行完,老有林转过身子,步踉跄地赶回家里。一进院门,老有林紧前几步,“哇”的一声,将一口血直直喷在大椿树上。
老有林病了。
就在老有林生病的这天夜里,英芝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儿啼,忙活着接生的易姐儿抱起来一看,果然是个带把儿的。
当家兴抱赤子进来报喜时,老有林挣扎着坐起,苍白的脸上总算浮出了笑容。
“就叫旺地吧!”有林接连咳嗽几声,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,家兴知道,爹的这场大病,实打实是这块祖地闹出来的。
老有林一辈子没生病,一生病就如脱了层皮。天旗把过脉,见有林胸闷、痰多,痰中又带血丝,断出他患的是气鼓,起因是火气旺和积劳,要静养。地上交了,有林不再想田里的事,赌气卧床。此后二十多天,天旗隔三差五把一次脉,开出药方,成刘氏一天到晚忙活熬药,路人远远就能闻到成家院子飘出的草药味。
这日后晌,天旗又来看病,开出一剂药方。家兴送天旗走出东屋门,正要出院子,成刘氏的声音从灶火传出:“天旗!”天旗顿住脚:“大婶,啥事儿?”
成刘氏捧着围裙,压低声音:“老头子这病,要不要去请药引子?”药引子是老烟薰长烟杆里流出来的烟屎,也叫烟油,不是大病用不上。天旗笑笑,摇了摇头。
成刘氏吁出一口气:“我这老头子,得的究底是啥病?
“气鼓,不打紧的。吃几剂药,养儿天就好了!
“啥叫气鼓?”
就是着气了。常言说,喜伤心,怒伤肝。大叔阳气盛,肝火旺易动怒,这阵儿伤到肝了。
“咦,肝在下头,他为啥上面疼哩?你看他面红耳赤,头祭头疼
天旗解释道:“肝火过旺,火就会上冲。有冲到眼上的、有冲到头这还咳嗽出血哩。
上的。大叔的肝火,冲到头上了。
“说大就大,说不大也不大。肝火过旺,首先得泻火。泻火光靠吃“这病大吗?”药不中,还要少生气,多休息。只要平心静气,病就去了。
成刘氏长叹一声:“唉,要照你说,他这病算是没治了!
天旗怔道:“咋哩?”“让他咋好哩?他这人,干啥都中,让他平心静气却比登天环难。
“大婶说的是。不过,此一时,彼一时。这阵儿大叔得病了,想必还是听劝的,大婶多劝劝他就是!”
“我咋敢劝哩?要劝,也得你劝!
“中!下次再来,我就劝劝他。他要不听,就得一直睡在床上。”“嗯,这法儿好。你要照狠处说。他这人,静不下心,也躺不安
稳。”
近日来,万秃子像是变了个人,于什么都使足了劲。
刚落过雨,万秃子拉上架子车朝南岗上运土肥。走到村南汪泥坑边,左轮陷在泥坑里了。万秃子额上的汗珠就如淋过雨水一般,弓腰蹬腿,朝左一拧,朝右一拧,车轮非但没出来,反而越陷越深。折腾番,万秃子泄气了,扎下车子,抹把汗,脱帽子扇风。
万磙子也拉一车土肥赶上来了,朝车上扫一眼:“风召,你装惩多,逞啥能哩?”
万秃子咧嘴一笑:“破子叔,我近来咋样?”
万磙子点头:“嗯,像个人了。”
万秃子不无得意地又扇几下风:“呵呵,这叫啥?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。我就不信,我,万风召,同样长着两条腿,同样长着两只胳膊。
“就不如人哩?碳子叔,你瞧好,都说我这人不正干,这一回、我就正千一番让他们看看!”
万子拍拍他的肩:“中,磙子叔要的就是这个。不你说,几天前风扬还在我跟前竖拇指夸奖你哩!”
万秃子一阵惊喜:“真的?”
“当然是真的,磙子叔啥时候骗过你?
万秃子压低声音:“那……磙子叔,你前阵儿应下我的那桩事儿。
有袞栟蹚硐消息?
邮发
溪路
万磙子挠挠耳根:“啥事儿?
万秃子急了:“磙子叔,你答应过我,只要我正干,你就给我弄个女人!
万磙子呵呵笑着拍拍脑袋:“瞧叔这记性,这阵儿忙晕了!中,磙子叔这就为你张罗去!
万秃子憨憨一笑,将拉车的背带绳套在肩上:“磙子叔,你瞧好!”猛一用力,车轮竟然忽一声滚出泥坑。
拉完土粪,万磙子扯上老鸭子直奔双龙镇,说是赶个集。各自买点东西后、磙子将他让到一家饭馆里,豪气地叫了两荤两素四道菜和一瓶
曲酒。酒菜上来,万磙子来起一大块红烧肉放在老鸭子面前:“鸭子哥,来,这块最大,你吃!”倒满一盟酒,递过去,“没酒,肉不香!“老鸭子一手拿筷子夹住肉,一手接过酒出,细细审看了儿眼,着眼看磙子:“磙子兄弟,你这块肉,好吃不好:你这盅酒,好闻不好喝
呀。“鸭子哥,你说话绕,兄弟听不懂。啥意思,给见弟解说一下。老鸭子慢吞吞地说:“你媳妇有了,娃子也有了,却又请我来这里,好酒好肉招待、没个啥说辞,叫我咋下肚哩?”话没落地,大肥肉
就已送进里。
磙子笑道:“既然鸭子哥爽快,我就不打弯了。这桌酒菜,是我代风召请的!
老鸭子将噙在嘴里的大肥肉吐出来,大瞪两眼:“啥?”“兄弟想托鸭子哥的脸,为风召小侄好歹寻个婆娘。
老鸭子将酒盅放下,推过去,又将肉块搁回盘里,长叹一声“唉,大兄弟呀,不是鸭子哥不给你面子,是……是这酒肉不好消化呀。你知道,要是为大兄弟你提亲,我一点儿难也不用作,可为风召提亲,你……你这不是净给我出难题吗?磙子将酒盅再次推过去,肉块重新夹起来:“嘻嘻,在这山窝里谁人不晓得鸭子哥?要是一门寻常亲事,咋能显出鸭子哥的手段?”鸭子将肉夹起来,塞进嘴里,嚼咬几下吞下肚,又将酒出端起,无奈地摇摇头:“唉,都说我鸭子会说话,可比起大兄弟来,这还差下一小
点儿。中,就冲大兄弟这句话,鸭子哥豁出去了。此后没几天,老鸭子真还给物色到一个。跟风召一样,那女的也是秃头。
相亲这日,风召特别借来一张雕花八仙桌。一个大块头男人坐在上位,陪位是老鸭子,两个女人坐在左侧,万磙子两口子坐在右侧,戴着绿色军帽的万秃子坐在下首,那女人挨他坐在旁边,头上裹一条花格子方巾。没坐多久,灶火传来瞎子娘的声音:“召儿,蛋茶烧好了,快来端1”
万秃子应一声,起身走到灶火。破子媳妇也跟出去,端上儿只大碗,每人跟前摆一碗。
见碗中不是荷包蛋,而是蛋花,坐在上位的大块头微微皱眉。老鸭子拿起筷子:“来来来,蛋茶吃的是个热乎!”转对上位“呵呵呵,冯老哥,你得开个头!你不动嘴,叫吗子咋喝哩!“
大块头推开碗:“你们喝吧。我这几天上火,嗓子疼,连口唾沫都咽不下。“
老鸭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:“冯老哥,你有所不知,蛋茶正好清火。老嫂子原说要打荷包蛋的,蛋都拿出来了。鸭子看出老哥有点上火,没让打,特别吩咐嫂子做蛋茶、要清淡点。呵呵呵,你看,这还真给鸭子料到了。
大块头半是嘲讽:“是呀,你这张鸭子嘴嘅能说。这火气是说上就上,这阵子连蛋杂也压不住开
方秃子听不出其中名堂,关切地说;“大叔,我这就去请天旗。他医术高,能压住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