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

当许老爷听说三姑娘被鬼惊着了,气势汹汹派人杀到二姑娘房里兴师问罪的时候,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,唯余两个做粗使活计的老妈子。许老爷不吱声了。又派人到三姑娘那里查看,却始终未能探明闹鬼的原因,只得不了了之,另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三姑娘搬进去。一场风波就此平息。

白蘋舒了一口气,尽管还是挤在这么一间小院子里,但去了三姑娘这个祖宗,日子便会松泛不少。

素朴雅致的闺房布置得井然有序,半旧的轻罗帐子里,二姑娘靠在大姐的肩上啜泣。大姑娘许含烟取来红花油,一点一点抹在满是淤青的膝盖上,一面柔声安慰二妹。

“姑娘,太太那边派人来问,这月的月钱什么时候领?”

大姑娘的眉梢蹙了起来。

她今年只有十二岁,却已经承担起长女的责任,代替母亲掌管中馈。现在父亲升官,各处都要打点,家中开销陡然增长,母亲的嫁妆已经贴出去不少。

她和沈一清的订婚宴,母亲因为不想在侯府亲家跟前失了颜面,特意嘱咐大办。现在,眼见着已经快发不出月钱了。她仿佛一艘四面漏风的破船的船长,竭力拆东墙补西墙,要把这个外强中干的家支撑起来。

沉思良久,大姑娘忽而灵机一动,“含真,后院有个叫白蘋的丫头,听说擅于刺绣?正巧何老夫人过寿要送屏风,还有许多别的活计,不如让她帮着分担一些。——红药,你去把白蘋叫来。”

“真不巧,白蘋挨了板子,现在还下不来床,等她好了再说吧。——对了,母亲知不知道这件事?”

“算了,娘这些日子身体不好,暂时先瞒着,省得她生气。”

二姑娘长叹一声,“只怕瞒不住啊。”

回屋的路上,二姑娘顺带探望了被打的白蘋她们,并告诉白蘋大姑娘即将要她做绣活的消息。

白蘋:“……”

这个比班啊,真不想上了,毁灭吧。

本来沈大公子这伤药挺奏效,过上两天她就可以下地走路了。现在看来,她还是迟一点痊愈比较好。

给府里做事,那不必说,一概都是白活儿。看看二姑娘的生母莫姨娘就知道了,大太太恨不得把她一个人掰成两半使。

但莫姨娘那是没办法。但凡走得了,谁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啊?累死累活只为了让主子裁绫罗衣裳、换油壁香车,要是还能心甘情愿,这得是多感天动地的牛马。

谁要是再说女子坐在家中,手心朝上靠男人养,白蘋第一个冲上去抽他一耳光。女子并非不劳作,纺线织布、养蚕缫丝,哪一样不是劳作?只不过从来不被承认罢了。

然而,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。翠翘的事情已经使白蘋的才能彻底暴露,如果大姑娘和大太太真的有心利用她的劳力,那早晚她都得干。

更坏的结果,就是大太太直接让许老爷收了她做妾!不少有名的绣娘织女,都是这样被富户看上强纳做妾,自此理所应当地占有她们的劳动成果……女性并非没有生产力,只是她们无法抵御暴力,因而也就保不住自己的生产力。

是时候设法,摆脱这个樊笼了。

电光石火之间,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浮现在脑海。如果一切进展顺利,她就一定能够逃脱!但这个计划,还缺少最最关键的一环……看来只有静待良机了。

一天大早,白蘋刚刚下床行走,趁着天色未明,悄悄出门透气。

穿过月亮门,另一边的下人房传来喝骂声。白蘋不愿多事,正欲赶紧走开,忽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,不由得停住脚步,“你说这些有什么用……咳咳……我现在针线都拿不起来……”

是莫姨娘,二姑娘的生母。

“你自己掂量着罢,要是误了太太的事,看太太怎么——”

三言两语,白蘋便弄清了事情原委。原来那扇屏风被安排给莫姨娘了,但她不巧染病,做不了,于是被大太太的丫鬟辱骂。

她叹了一声,回屋告诉二姑娘她母亲生病的事,便到厨房去忙自己的活计。

回来时,白蘋见二姑娘正赔笑央求丫鬟,“虽说屏风的事情要紧,但还是劳烦姐姐,回禀太太一声,请个郎中给姨娘开个方子,待姨娘将息起来,再做区处。”

丫鬟喏喏连声,转身离去。

“白蘋你去打些热水来,顺便拿条干净手巾。”等了片刻,二姑娘心中焦躁,搁着窗户远远一望,只见方才那丫鬟坐在廊下,和别人一道唠着闲嗑儿,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
“我亲自去见太太。姨娘的病耽搁不得。”出了门,二姑娘正要向正房去,忽然瞥见二门处的一个身影。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,穿一领灰色茧绸直裰。她脸上浮起喜悦,小跑过去,同那少年说着什么。

不一会儿,前院来报郎中来了。二姑娘喜出望外,急忙上前迎迓。那女郎中拉起二姑娘的手,见她两手水渍,床边又摆着脸盆手巾,不由叹道:“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。”替莫姨娘诊了脉,写下一张药方。

二姑娘取出两块银圆递给女郎中,孰料对方不肯接受,原样推了回来,“好孩子,你的钱你好好收着,方才二公子已经教人付过诊金了!你莫担心,你姨娘会好起来的。”

白蘋目睹全程,不由得一阵唏嘘。得亏许家还是个官宦人家,若是平头百姓,生病就只能硬抗了。又是诊金又是药钱的,谁生得起呀。

还是得搞钱!

尽管因为生病,大太太免了莫姨娘近前服侍,可该她做的绣活儿,却是一样也没少。尤其是那面屏风,一天恨不得派人来催它八百遍,完全不顾莫姨娘的死活。

白蘋发现,莫姨娘找出自己的一大沓绣样,病恹恹地斜倚在床上翻来翻去,似是有些发愁。看来,莫姨娘是在为屏风的花样犯难了。

二姑娘看着母亲一筹莫展,回了屋里,悄悄拉过白蘋,低声恳求,“白蘋,你一向善画,能不能帮帮姨娘?”

白蘋心惊胆战。她作画的时候,一向是避着旁人的。本来不想张扬自己的才能,可是这里的生活太压抑太艰辛,若是不偶尔过一过瘾,只怕她早已活不下去了。不想还是没有瞒过二姑娘的眼睛。

她迟疑,“姑娘说什么?”

二姑娘殷切地握住她的手,“我看到过你作画。虽然没有名师传授,但是你的功底比大姐三妹她们,强过百倍……姨娘想绣一幅山水画,但是病得下不来床,你可以帮帮她吗?只要画出绣样就行,剩余的我来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