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，勤政殿。
把宋君繁的宫婢们给支走，曾树自暗室内踱步而出，打量着装昏的墨尘珏。伤口看着仍旧化脓、触目惊心到令人不敢多看两眼，高热也是时不时反复，御医都只能开药方维持着。可实际，若是仔细瞧就能看出伤口患处的嫩肉逐渐长出来，也在慢慢愈合，墨尘珏只是在必要时闭气，若四下无人，能够随意走动，提起刀剑。
“没想到，丞相府的小丫头不光懂医术，这医术还很了得，就是心狠了点儿。”
曾树用合拢的纸扇戳戳装睡的墨尘珏，毫不客气的扎心道，“这都一连四五日了，也没见她托谁带口信问问你的身子可是好了，也没见张太师带着她偷偷溜进来。怕不是我说，这丫头的心底是没有你的，咱们可莫要误了大业，白白把一颗心扔给她，糟践了！”
“那舌头若是不想要，我替你割了便好，用不着多说。”墨尘珏撑着身子坐起来，如瀑布般的发丝垂落，让他有几分病弱娇贵的气质。曾树赶紧用手挡着嘴，怕他冲动，“宋君繁在前朝的动作是消停了许多，咱们派人去查、他安插在各个府邸内的眼线、暗哨，都已经盯着，随时能够铲除。”
吃亏，自然是要讨回来，只是要分时机。
墨尘珏摇头，示意再等等，摸着腰间佩戴着的香囊，想要换身衣服、偷偷溜出去到丞相府看看那狠心的女子，可刚迈步两下，就有些踉跄。曾树赶紧扶着他，道，“别，你如今出去，怕是天亮都回不来。宋君繁何时杀个回马枪，事情便必定败露！虽说是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风流，但你和那小丫头三月初五的婚期也没几日，不用急着如此见面吧！留着点儿新鲜感……”
“你的嘴，是真的话多。”墨尘珏懊恼的皱着眉，看着心口处的伤，坐回到龙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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丞相府，云昭思想要来找茬，却吃了闭门羹。
竹茗院的奴婢们将铜盆里的水，向着她的方向泼洒出去，又故作惊慌的说道，“奴婢并没有瞧见大小姐，这院子平日也无人来……”果然是奴仆像主子，这话怎么听都觉得透着几分令人不痛快的讽刺。云昭思想推着门进后院儿，却令几个膀大腰圆的粗汉给挡住。
他们长相凶神恶煞，云昭思也后退两步，稳稳心神，呵斥道，“你们是谁？竟然敢挡着我！”
“我们是二姑娘的家仆，如今她不在府中，这院儿任凭是谁都不能迈进一步。若是大小姐来找二姑娘说说话，傍晚时分再来吧。请……”他们客气的抬起手，可腰间挂着的剑和棍棒都是不容拒绝的，云昭思碰了一鼻子灰，却别无他法，只能转身离开，想着要如何在丞相面前把今日的事情给挑出来。
身为小姐，却能够越过当家主母，随意的雇佣些外来的奴婢？
还有没有把丞相和主母放在眼里了！云昭思这般想着，心底却冒出一个声音，“她从来都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……”这种念头，让她的嫉恨愈发的强烈，回头看着竹茗院的那棵树，深吸两口气。
——
百花楼，老鸨对清风已然是熟络，今日见云昭雪前来，自也懂事的吩咐伙计把守着，不许外人靠近。
“姑娘总算是愿意亲自前来，不是派个蠢男人来羞辱我了！”芍药看着云昭雪，言辞间都是讽刺，而云昭雪则吩咐清风、青月都退到外面，独自斟茶，缓缓道，“我若并非如此，恐怕姑娘也不肯好端端的坐下来与我说两句话。实在是下策，别无他法。”这三言两语虽是推脱，却也算是实话。
芍药皱着眉，打量着云昭雪。
这些年在秦楼楚馆，也算是见惯了各路的人，有些表面伪装像是谦谦公子，实则却是色胚。有些看似唯唯诺诺、实际却有着残暴的内敛。她也算是练就一双慧眼，能够看得出那副皮囊下面伪装的心，在想些什么，又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。作为花魁，有七分姿色，其余三分便是察言观色，探听出恩客的心思。
可偏偏这身本事，短短几日间就碰了两块铁板。
一个是清风，一个是云昭雪！他们两个、前者没有心，后者……她猜不出。
“姑娘的绣活儿极好，为何不去想着赎身，也能够养活自己。”云昭雪问，芍药顿住，但很快便自嘲的带着几分怨气道，“奴家习惯了此处，若是离开男人，怕是也少了许多的兴致。姑娘若是想替我从良，便打消这般念头吧，鸨嬷嬷求着我走，我都是不会走的！”这话，让市井里的那些婶娘们听见，肯定会吐着口水。
痛斥她不知检点，可唯独芍药知道，这句话说出来，心有多疼。
哪个姑娘家不希望清清白白的，遇到此生良缘，可她都已经走到如今这步，便不该心存天真和妄想。曾几何时，百花楼里的姑娘也有过任人赎身，别说是抬回去做侧室，做正经夫人的也有许多。那时候人人都羡慕，姑娘们恨不得扒着栏杆，从人堆儿里找出个老实人，心心相印，哪怕是自己个自己个赎身。
可结果呢？
三年五载，深情便不值得一提，那些公子哥们不是另娶小娘子，就是动辄打骂，拿她们的出身说事。往日说不在乎的，此刻都化作最尖锐的利刃插向心口。也让芍药的那颗心凉了。
既然结果势必如此，那不如留在百花楼，做他们千金都得不到的人，总是能把命握在手里。
“我不是来劝你从良的，人各有志，我怕是沦落到此地，做不到像姑娘这般……可见你是有些本事的。”无论是勾男人，还是其他的，云昭雪低头浅笑，把茶盏的瓷盖合拢起来，道，“我是想问，姑娘是否愿意要这百花楼，自己当家。真正把命运握在自个儿的掌心里。”
芍药听见这话，有些怀疑耳朵，盯着她半晌，才发觉，云昭雪并没有开玩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