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转了心性

龙芷鸢也不介意,笑容淡而得体,说出的话字正腔圆,“然阳还有个规矩,妾室进门,主君也要受礼。所以驸马,你今日要同本宫一起了。”

不等季非凡反驳,她又补了一句,“除非驸马希望妹妹刚进门就背上不守妇道的骂名。”

“你......”季非凡的双眼仿佛要冒火。

他苦心孤诣的设计了今天的婚礼,绕城也好,开正门也好,无非都是想以此向世人表明,凌云在他心中独一无二。

眼前的女人却要毁了这一切。

前面的他都可以不在意,可一旦自己坐在主位受了凌云的茶,那么她妾室的身份便定了下来,这等委屈他心爱之人又如何能受得!

“龙芷鸢,你不要欺人太甚。”怒气几欲而出,看得众人神色一凛。

唯独龙芷鸢忽闪着大眼睛,满是茫然,“驸马最爱玩笑,本宫何时欺负与你了?这要是让有心之人讹传出去,还以为我们夫妻离心,貌合神离呢。”

季非凡:“......”

凌云:“......”

在场众人:“......”

莫非这两口子之间的关系其实挺和谐的?

旁观的肖嬷嬷以手虚拳,压着嘴角笑了出来,她家公主的这招装傻果然有用。

唯独凌云心中忐忑。

她看的真切,龙芷鸢话音落下的同时,季非凡的脸色微变,骇人的戾气也收得七七八八。

当下便顾不得“新嫁妇不多言”的讲究急急开口,“爷,您就听公主的话,坐到上面去吧。”

她的声音轻柔温软,听得人通体舒畅。

可那句“听公主的话”却像根刺一样深深的扎进季非凡作为男人的尊严中。

龙芷鸢无声的轻叹,不得不承认,在拿捏男人心理这一块儿,前世输给凌云一点儿都不亏。

心中失控感都升的季非凡正了正精神,衣摆一甩坐在了龙芷鸢的身侧,“开始吧。”

于是,在喜婆的吆喝下,凌云向公主和驸马行礼。

那孤零零的身影像极了龙芷鸢当初。

敬茶的时候,凌云又上前两步,从肖嬷嬷手中接过茶杯,甚是自觉。

龙芷鸢的眉眼轻动。

凌云最擅长扮猪吃老虎,她才不信这个女人会老老实实的认作妾。

果然,就听一声低呼,凌云才堪堪将膝盖挨到地面,就好像受了多大撞击一般,紧紧的皱起了眉头。

季非凡神色一滞,欲上前扶起。

龙芷鸢看了一眼肖嬷嬷,后者心领神会,移步挡在了季非凡的必经之路上,使得男人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歇。

恰是这个停歇,龙芷鸢自己先冲过去虚扶住凌云的手臂,“妹妹这是怎么了?”

凌云明显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,“妾身没事,让姐姐见笑了。”

“怎么会呢。”龙芷鸢回以微笑,“只要妹妹安好就好。”

保持俯身的动作,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愈发亲和温暖。

这下莫说在场众人,就是季非凡自己也是脑袋发蒙,心里嘀咕。

不是说她为了阻止自己纳妾一哭二闹三上吊吗?

如此大度体贴的当家主母,别说人家还是公主,就是普通世家里的女人恐怕也不能做到。

这是转了心性了?

中堂内响起了阵阵低语,宾客们好像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。

龙沛看不下去了,快步过去将龙芷鸢扶起,“公主,您身份贵重,可别什么都摸脏了自己的手。”

“放肆。”方才还全是笑意的脸上忽然就阴云密布,“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,还不退下。”

龙沛是龙芷鸢的陪嫁,两人一起长大,亲近程度甚至要超过肖嬷嬷一些,世人都知道龙芷鸢有多看中这个丫头。

可是现在,九公主竟然为了一个姨娘不惜当众训斥亲信,就算是傻子也该察觉是非寻常了。

“抱歉,各位。”龙芷鸢歉意的一笑,“本宫驭下无方,还请见谅。”

她又看向季非凡,“驸马,要不今天就不要这些繁文缛节了吧。”

季非凡皱眉,十分不解,“方才不是公主自己说要来主婚?”

“是本宫思虑不周。云妹妹是驸马心尖儿上的人,既已进了公主府,自然就是府里的人了。”

“公主此言差矣。”人群中一位跟着夫君前来观礼的妇人站了出来,“妾室始终是妾室,就算夫君看重也只能是个贵妾,怎能刚进门时就尊卑不分,若家家都是这样,岂不乱了纲常?”

“林夫人所言甚是。”

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。

另外一个妇人帮腔道,“就算公主大人大量,妾室若不谨小慎微便是存心有越过主母之嫌了。”

“没错没错,驸马身为一家之主断不能宠妾灭妻。”

说话的大多都是一家主母,对后宅之事惯来犀利,听得凌云在盖头下恨不得将银牙咬碎。

她觉得龙芷鸢一定是故意让这群妇人来羞辱自己的。

龙芷鸢还真就不是故意的。

因为妻妾不和,后宅争宠这样的话题本身就很有争议,尤其是那些惯常受了夫君和妾室闲气的,根本就不需要她引导。

但是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“正义之士”,龙芷鸢面上的为难之色愈发显眼,实则心里早已乐出了声。

难怪前世的凌云最喜在羞辱别人的同时为自己博贤良的名儿,果然有种别样的快感。

重活一世,她可不再是从前那单纯到傻的龙芷鸢了。

“诸位夫人,本宫十分感谢大家的仗义执言。”说着龙芷鸢微微的屈膝,低眉顺眼的模样全然没有身为公主的跋扈。

这可吓坏了在场所有人。

公主行礼,他们何德何能。

只是龙芷鸢并没有给她们推据的机会,继续道,“只是大家都知本宫与驸马的姻缘何来,本宫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强迫旁人?”

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龙芷鸢这话就是在说她自己都没有遵照礼法,更不会苛求夫君的妾室一定要谨言慎行了。

如此也自然能解释,为何驸马纳妾,身为公主的她竟如此大度的接受。

一时间,众人心里对龙芷鸢既有的成见都在悄悄改变。甚至还有一些由衷的同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