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檀儿的身体似乎都飞了起来,心几乎要溢出胸腔。她飞一般的朝城门奔去,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。刮得她面颊隐隐作痛。因为跑的太急有几次险些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在地。可是,她根本不在乎。比起沈宇珩试药的危险,这又算的了什么。
她只恨自己不能插上双翼,立刻飞到他的身旁。
等李檀儿气喘吁吁地冲到营帐门口时,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沈宇珩的身影。
李檀儿正急得干瞪眼,忽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人从后面轻轻碰了一下。转过头去,却发现是危什站在她面前。
正要开口询问,只听见危什面色凝重,语气中带有一丝哽咽。
“他在另一边,跟我来。”
李檀儿还是第一次见危什这般模样,心中不由的开始抽痛。大致对沈宇珩的情况有了些许的猜测。
跟着走了许久来到一处隐蔽的营帐中,因为靠近山地远离人群。所以显得格外安静,唯一近距离的便是太医们的营帐。
李檀儿看到这个孤零零的营帐,就已经心绪难平。眼泪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。
危什见她这般难过,想要上前安慰,于是说道:“这是王爷自己的意思。”
可说完这句话,才深深发觉出不对劲儿来。
这句话只会让沈宇珩显得更悲怆更可怜。李檀儿许是感受到了,身体开始不断的颤抖。甚至说不出一句话,只得蹲下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。
危什此时同样说不出话,二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外面与昔日说笑之人隔着一层营帐。互相难过。
过了许久,李檀儿情绪稍微平复了些。擦去脸上的泪水,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。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以调整心态:“这是好事,你这样的情绪除了影响他其余的什么用都没有。你就应该站出来和他一起度过难关。保卫汪北的百姓。为兄弟们做出更好的榜样。”
随后转过头去对着危什说道:“我进去陪他,不必担心一切会好的。你盯好外面莫要出岔子。”
危什内心惊叹李檀儿的情绪变化之快,以及她临危不乱的性子。又忽然想起曾经在陛下的寿宴上,面对太子的陷害李檀儿挺身而出,用一盒面霜就化险为夷。当时也是这般的临危不乱,信手拈来。仿佛明白了王爷这么多年为何只对李檀儿一人动了情,牵动着心。一次次为了她步入险境,他们二人之间互为救赎罢了。
危什点了点头,随后瞧见李檀儿头也不回的走入营帐。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违背王爷的意愿放李檀儿进了营帐。可他并不后悔,只有李檀儿在王爷才会坚持下去。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希望。
李檀儿进去后,立刻瞧见了床上病弱的沈宇珩。堂堂七尺男儿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。就那样静静的躺着,面色惨白。呼吸极弱,眉头紧锁。即便是睡着了显然梦里也是极度挣扎的。
认识他这么久李檀儿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虚弱的样子。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此刻又翻涌起来。
轻轻坐在床边,守着床上的人。手轻轻触碰他的脸。明显的炽热感蔓延到了她的手中。
原本睡梦中的沈宇珩似乎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。挣扎着醒来,一阵漫无目的的眼神乱飞后。视线才终于落在李檀儿脸上。
努努力看清眼前人时,沈宇珩先是一丝欣喜,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弧度。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个危险体。而李檀儿在这对她很不利。面色变得一阵凝重。
挣扎着坐起来,将头靠在床头的枕头上。手指扯着李檀儿的袖子,努力让自已发出声音来。可原本就带有几分沙哑的嗓子因为发烧更加的不受控制,说不出话来。努力了几次后才终于说出那句话:“这么危险,你不应该在这里。快走。”
李檀儿瞧着他自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还顾着让自己离开。心里更加难受了。
直说道:“我来瞧瞧你活没活着,怎么前脚刚告诉我不要以身涉险。后脚自己就扑通跳了进去。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,现在好了?还敢不告诉我,等你人没了再打算告诉我是吗?”
原本烧的有些犯糊涂的沈宇珩,听到李檀儿数落他的话。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,头脑也比刚刚清楚了很多。心中想着:“果然她才是自己的命中注定。”
咳嗽了一声后,笑着说道:“咳咳,有你在这我怎么敢死呢,还等着与你长相厮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。”
李檀儿瞧他还能在这说笑,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。可言语上并没打算放过他,回怼道:“我呸,瞧你这样子。能不能活的过明天都不一定。还敢跟我百年好合,先问问老娘答不答应吧。”
沈宇珩轻笑一声,与她拌嘴真是少有的快乐时光。随后挑眉问道:“那王妃答应吗?”
“我,唉不对吧。你这是转移话题,咱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瞒着我的这件事。让你瞎扯。”
说完,轻轻打了沈宇珩肩膀一下。
沈宇珩眼下是弱势群体,自然识时务的立刻认错:“是我的错,不应该瞒着你。即便是有任何问题也应该由我们共同面对。不应该留你一个人。”
李檀儿点了点头,表扬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:“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。”
但沈宇珩心中并没有那么放松,拉过李檀儿的手开始劝说道:“可眼下我已是身染重病之人,你实在不宜呆在这里。还有……”
“刚还说不要一个人面对,合着是是放屁呗?”
李檀儿听着他话不对劲儿,总是想轰自己出去。立刻将手拽了出来,怒斥道。
甚至不给沈宇珩说话的机会,直接把路给堵死:“我告诉你啊,自打我进了这个营帐就没打算出去。我听危什说了,患病七日后服下蛊引。万般折磨后依然活着,解药就有了。你不怕瘟疫我也不怕。不就是七日吗?捱过去也就没什么了。即便我也感染瘟疫了,还有你这个现成的大药罐子在呢。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,你没熬过去。而我也感染了,那也无妨。想必到那时我也差不多七日了。再由我服下蛊引,百姓们依然有救。”
沈宇珩没想到李檀儿会将这是打算的如此彻底。心中一时五味杂陈,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,此刻他没有了往日的理性。竟还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人爱他愿陪他赴死是万般的幸运。眼中闪烁着泪光,一时没忍住掉落了下来。
而李檀儿不想把这本就死气沉沉的生死之事说的太过厚重感十足,牵动人心。
故作轻松的说道:“云游说我自有神人庇护,一帆风顺化险为夷。只要我们两个共同面对,就不会有人离开,更不会有人死。”
说完笑着擦去沈宇珩眼角的泪珠,半哄的语气说道:“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回皇都,打败太子过逍遥日子。瘟疫我们都不怕,往后就没人能奈何我们。”
这话说的既霸气又俏皮。
沈宇珩现在出去劣势,正因如此才更用心去感受她的话。随即点了点头说道:“定是母妃冥冥之中保佑我,才让父皇将你送到我身边来。”
这话把李檀儿也逗笑了说道:“你是小子命好,所以你才更要坚持下去。”
“等一切结束,我就带你回去见母妃。”
沈宇珩说的深情款款,可李檀儿却深觉不对这话听着着实耳熟。不就是电视剧里的flag吗?这生死关头说着话也太晦气了吧。
于是连忙说道:“呸呸呸,这话不能随便说。反正我们好得很什么时候回皇都去看她都没问题昂。”
沈宇珩见她又这机灵古怪的样子,与往日没有区别。点了点头,同意了他的话。
随后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日临走时在母妃梳妆盒内拿的玫瑰簪子。举到李檀儿面前说道:“那我母妃就拿这个当做提前见儿媳的见面礼吧。”
李檀儿接了过来,惊呼道:“好漂亮的玫瑰簪子啊,这精细的做工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。”
眼神中丝毫不掩饰的喜爱。
沈宇珩见她这般喜欢,心里也跟着开心:“如此看来,王妃与母妃的眼光出奇的一致啊。这是她生前最爱的玫瑰簪子,上次进宫时带出来的。像是母妃在身边守护我一样。”
李檀儿竟不知这一枚簪子对他来说意义如此重大。重新把簪子放回他的手中:“这簪子太贵重了,还是你自己留着吧。”
沈宇珩瞧她难得的谦让,心中一软,回答道:“都说是给儿媳妇的哪有拿回来的道理,来,我来帮你戴上。”
李檀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,才想起自己头上戴着厚重的帽子,而且已经很久没有洗过头发了。瞧着那艳丽的簪子不由得有些心虚。
“眼下也不方便戴,等日后我换回女装必定天天戴着出去招摇撞市。嘿嘿。”
李檀儿露出真诚的笑脸。
沈宇珩觉得她说的有道理,眼下的确不合适。于是点了点头,将簪子放到她手心里。
李檀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怀中,仿佛还能感受到沈宇珩的体温。
“说了许久的话,你也躺下歇歇吧。”李檀儿说着,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。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热了。
于是扶着沈宇珩,慢慢躺下。自己则在一旁守着。
二人手牵手,互相看着对方,似乎要将一些刻在脑海中。
“我哪也不去,就在这守着你。别害怕。”
李檀儿轻声说道。
沈宇珩点了点头,跌入了梦乡。一夜好梦。
之后的几日,李檀儿都在衣不解带的照顾沈宇珩。这七日远比她想象中要难熬。即便每日荀时都会有过来亲自给他把脉,以确认沈宇珩的身体状况可以撑到服下蛊引。
但依旧每况愈下,看着眼前人日渐消瘦的脸。李檀儿也要熬不住了,眼中的红血丝和眼底的乌青都不是最要紧的。要紧的是随时随地揪着一颗心。
沈宇珩每日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短,李檀儿都怕他一觉睡过去在也不回来。可这件事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,危什只能在外面干着急。
几次甚至追着荀时到营帐内询问减轻痛苦的药方。荀时也只得摇摇头说道:“眼下老朽只能给王爷开一些寻常的退烧方子。一切还是要看他的意志,只有挺过这一关才能使得一切好起来。”
可条件毕竟有限,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。
这些人惊慌失措终于挨到了第七日,沈宇珩没有再去平常那般在床上躺着。一番思想与身体的斗争后,终于走下床。坐到了桌前,此时他早已虚弱的不行,面容憔悴,唇色发白。与将死之人无甚区别,他伸出右手,拿起一支笔。李檀儿则在一旁为他研磨。
由于身体极度虚弱,手下的字也不似从前那帮苍劲有力。甚至有些发飘。沈宇珩只得无奈的笑笑,随即说道:“母妃要是瞧见我如今这字,定又要罚我抄写心经了。”
说完手上加大了力量,才终于颤颤巍巍的写起字来。
李檀儿在一旁瞧着他这副强撑着的模样,恨不得立刻带着他穿越回去现代。倾家荡产也给他医治好,何况她还有医保。
“檀儿,我从未与你说过吧。我这手字并不是老师指导的。而是我母妃,逐字逐句的亲手教导。母妃她不止相貌出众,舞姿倾城。这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落,一手字最是出众。小巧秀丽又不失大气。人都说字如其人,那母妃大概是女中豪杰,江湖中的女侠客吧。那会她与父皇还时长因为我的字,争论不休。父皇说男子汉大丈夫字就应该大气磅礴,拥有观天下的气势。母妃则说,原本也希望我,日后能有大作为。随心所欲又不失意气就好。”
说这些话时,嘴角始终是挂着笑的。手中的笔也从未停下。
李檀儿本不想让他说太多的话费神费心,可瞧他发自内心的喜欢,就没有阻拦。见母妃对他有如此重要的影响力时,更能想见当初母妃去世时他该有多伤心难过。心中又开始心疼他。
沈宇珩写完一封信装在信封中,重新封好。又开始着手写另一封。
中间止不住的开始咳嗽,李檀儿连忙端了杯水送到他面前。喝下后才终于有所平复。
缓过神来的沈宇珩看着李檀儿的眼睛说道:“这两日总是梦到母妃,带着我在御花园中散步。陪我荡秋千,不止一次对着我说。珩儿你再坚持坚持。”
李檀儿眼中泪水喷涌而出,哽咽着说道:“那么你能不能为了母妃也为了我,坚持坚持。拜托你了。”
这是李檀儿第一次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,这个生死关头她才深深的体会那些痛。真的撕心裂肺,深入骨髓。
沈宇珩擦去她脸上的泪珠,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。安抚道:“为了你们,我会的。再有几个时辰,这一切就都有了结果。”
李檀儿探抬头看着他,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那我们可说好了,你若食言没有坚持到最后。回了皇都我立刻改嫁。才不会留在王府给你当个寡,妇。你不要我,我自然也不要你了。”
沈宇珩笑了笑,点头说道:“好,本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。”
入夜后,沈宇珩在进入荀时营帐之前。将手写的两封信交给了危什。
“如若出事,将这信分别送到陛下与大王爷手中。揍报我已写好,一同发出去即可。”
危什接过手后,询问道:“有惊无险,又当如何?”
沈宇珩低头思量,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的分析了一遍。摆了摆手说道:“有惊无险便算了吧。”
危什明白这句算了吧,包含的含义。若是结果不好则上报认了错,再让大王爷接着来此支援。若是结果好,那这其中的危险与艰辛将不为外人道也。
他家王爷舍弃性命也要做的事,无人知晓就罢了。说不定还会被太子一派上书参奏。想到这危什的动作放的迟缓了许多,自然也没有接下沈宇珩的话。
沈宇珩很快明白他心中所想,低头笑了声,安慰道:“有些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,永远要比从自己口中说出更有效。”
危什这才明白过来,沈宇珩他虽然爱惜百姓,在皇都也总是伪装。可心中的计策并没不少。
“前几日才收到皇都消息,说太子殿下以王爷拖沓时间为由。准备参您玩忽职守。王爷此番可要挺住啊。”
危什联想到前几日的消息,此刻提起心中依旧满腔怒火。他们在这每天拼了性命的解决瘟疫,太子却在那边动动嘴就想将这一切否定。任谁听了不生气。
沈宇珩闻言则讽刺的轻笑了声说道:“他身边若是有一个长脑子的人,必将拦着他。本就是替他而来,抛去吃的这些苦。最不该多嘴的就是他了。若真是如此,不用我们动手。他便会自取灭亡。”
说完便大跨步的走进了荀时的营帐,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在今晚过后重新定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