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王夫将顾轻语给带走以后,细细的将手掌中的木刺给挑了出来,又细细上了金疮药。
齐王夫手指并不纤细,但做起这活儿来却得心应手,像是重复的练习过多少次一样。
包扎完伤口,两个人一路走到了荷园,齐王夫都一直没有说话,气息沉稳,脚步敏捷。
反而是身材窈窕年岁又小的顾轻语累的气喘吁吁,瞧见齐王夫在荷池前面驻足,她这心咯噔了一下。
齐王夫不会是要给她推下去吧,她都要得荷池恐惧症了,怎么她得罪的人都要喜欢这个地点呢。
不对,说是她得罪的有点太冤枉她了,这都是原主得罪的人,是原主造的孽啊,她是无辜的。
“你们年轻人啊,身体素质越来越差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我可是抱着你走过一次原路,也没你现在这么累。”
齐王夫一笑,眼角的褶皱和鬓边的白发都变得有些突兀,可却叫人无端觉得安心,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大约到膝盖的高度,叹了口气:
“那会儿你才这么高,想必早就忘了,你们长大了,可我们却都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老家伙了。”
说到这儿,齐王夫话锋一转,“听说你们最近在搞反腐,白叔这儿啊,有一条大鱼。”
一听这话,顾轻语来了精神,他们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给‘凤仪日报’一个立足点,如果能逮住一条大鱼,这立足点就有了。
可这话说到一半儿,齐王夫却不往下接着说了,笑眯眯的端起了放在长椅上的鱼食,笑问道:
“轻语啊,你平日里可曾观察过这池子里的锦鲤?”
顾轻语摇了摇头,她鲜少在将军府待着,别说这荷池了,自己那院子那一亩三分地她都不熟,只能实话实说道:
“不曾观察过,不过里头有一条,倒是叫我记忆犹新,是条黄白花儿的,次次来都蹦跶得厉害,瞧着也比别的肥大不少。”
听顾轻语这么说,齐王夫一笑,将那鱼食全都扔进了湖里,惹来一群鱼互相争食,好不热闹。
而顾轻语所说的那条黄白花的鱼,也处于争夺中,凭着个儿大,给其他的鱼都挤到一边儿去,自己吃了小半罐鱼食去。
“现在凭着你的观察,你若是下手,是冲谁下手?”齐王夫又问道。
顾轻语能听明白齐王夫这是话里有话,他哪里是问她中意那条鱼,这是在问她这次准备拿什么量级的人物开刀。
顾轻语也不藏着掖着,指向蹦跶的最欢的那条,“自然最大的那条,让他们都知道,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呢。”
“好样的,虎母无犬女。”齐王夫又是一笑,也不多说,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风干的肉脯来,扔进那荷池里。
顾轻语惊了,这齐王夫对得起自己的体重了,谁家公子哥随身带肉铺的啊!
可马上,令顾轻语更惊讶的就来了,那一群鱼儿竟然没有一个去撕扯那肉铺,反而有些个退避三尺的意思。
不一会儿,水底咕嘟嘟嘟的冒起泡来,顾轻语凑到旁边儿一看,是一只足有三个成人巴掌大小的甲鱼浮了出来,在众目睽睽之下,那甲鱼一口咬住了肉脯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直到那甲鱼潜入水底,一群锦鲤才敢凑过去吞点浮在水上的油花儿。
“有些时候,值钱货都藏在最底下,没有足够的饵,可钓不上来这么大的鱼。”齐王夫一笑,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儿,叫人看不清情绪。
瞧着似懂非懂的顾轻语,齐王夫将那已经空了的小罐儿放回了原位,笑道:
“谁是那值钱货,我门儿清,但是我帮了你,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。”
这一下可叫顾轻语犯了难,齐王那可是女帝的亲妹妹,而且还战功赫赫,就算齐王夫有事相求,也求不到她一个小辈头上啊。
“白叔,我哪能帮你什么忙啊,我不给您添乱就是好事儿了。”顾轻语十分纠结,这鱼她想要,但是这忙儿她确实是帮不上。
而且能让她帮的,她直觉就不是什么好忙。
就好比你要是想给画好的画去题词,肯定得找人家有文化的人,没人会去找牙牙学语,话都说不明白的稚童。
凭借她在京中的名声,要是好事儿吧,肯定没人找她帮忙。
“我想和离。”齐王夫说这话的时候,笑容渐渐的淡了下去,眼眶微红,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。
和离?
顾轻语惊了,和离她可帮不了啊,这是太岁头上动土的活儿。
那日见女帝,女帝是和她说了,另一方的苦主已经进宫告御状,说是当初圣旨有误,要求宫里给个说法。
但是这宫里给不了说法,所以才让她和苏长卿私下调解一番,还再三强调不能伤了齐王夫妻感情。
为何迟迟没有个说法?不就是因为齐王极爱王夫?
当初有人嘲笑过王夫身材不好这事儿,愣是被齐王挂在城头暴晒了一天有余,摘下来的时候那人可是没了半条命。
要是自己帮着王夫搞和离,那暴脾气的齐王知道以后非剥了她的皮,抽了她的筋,就这,没准人家还嫌不解气呢。
可瞧着齐王夫是要落泪的模样,顾轻语又开始心软了起来,急忙递过去帕子,小心翼翼劝道:
“您二位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?这有什么事儿都能好好说,我和太女给你们中间调解,可这和离可是大事儿……”
“他待我极好,只是我……时日无多。”
齐王夫说着,接过帕子擦去了泪水,坐到那朱红色的长椅上后,拍了拍旁边的位置,温声道:
“好孩子,过来坐吧,其实这事儿也是我们当长辈的给你们添麻烦了,当初哄骗你们改了圣旨,如今还要进宫讨说法,实在是不应当。
可我活不久,只留下然姐儿和临城两个人,太残忍了,老伴老伴,不就是老来能有个伴儿吗?
到了我们这个岁数,死不可怕了,怕的是周围人都死了,自己还活着,当初本就该是然姐儿和临城一对儿,所以……
我还是希望他们两个人,能互相照顾,这样我走了也安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