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终于西斜。
顾意让南清收进空地上的干花瓣。
自己则坐在堂前的木椅上，下头厚厚两个垫褥，又软又暖。
端起琉璃樽抿一口花茶。闲适得很呐！
浓郁的菊、花香气扑鼻，若是能再放些枸杞，那就是一剂下火温补的良药。
极养生，顾意决定明天去找找枸杞子。
南清进屋后，坐在小桌前的板凳上，手上拿起一个木杯，里头悠悠飘着几片黄色小花。
他皱一皱眉，想起顾意以往给他喝的东西，便有些踌躇。
“你喝呀！这个养生！”顾意目光灼灼，盯着他。
南清心一横，一饮而尽。
顾意目瞪口呆，这头一回见这么喝茶的，不过也没心思管他。
她被脚下的热气熏得飘飘然。
足底有百穴，泡脚助眠消疲劳，百利而无一害。
顾意在现代加班累成阿拉时，便会狠狠心去一趟某某堂，让那里的老师傅似专业又不专业地乱按一通。
人民币花了，身体也欢畅了。
这儿没有足浴店，可惜了。
她看一眼南清，小白脸按脚不过分吧？
吃她的，喝她的，穿她的，不过分！
顾意支使南清，毫无负罪感。
南清握着她一只脚，美玉无瑕，小巧玲珑，他只要一掌便能将两只都握全了。
顾意教导着南清，烟含雾笼，柔音娇俏：
“重些，再重些。”
“往上些。”
“呀，下去点呀”
南清努力让自己专心致志。
大手捏着顾意的脚踝，顺着纤细的骨头慢慢向上，触手细腻，顾意皮肤极嫩，一掐一个红手印。
看得南清双目赤红，一片混沌。
顾意舒服得直哼哼，细而软的声音溢出。
小脚趾忍不住勾起，上头一个个甲盖被凤仙花汁染得晶莹，似一个个圆.润的贝壳。
泡了热水，双足的肌肤温度很高，南清的手比她还热。
一重一轻，一捏一放。
顾意渐渐滑下去，抵着椅背昏昏欲睡。
惺忪朦胧之际，看到南清起身走近她。
音色极哑，散成了碎光，一声意意叫得柔情百转，比妄海夜间的鬼魅还要蛊惑人心。
顾意唇间一热，彻底睡了过去。
南清觉得今天自己奇怪极了，浑身燥热，应该是喝了那盏茶。
以为抱着顾意会好些，可心头那股子燥意却越来越盛。
眼底炙热滚烫，不复清明。他忍了又忍，还是俯身覆上顾意晶莹的唇瓣，吻得小心又急切。
“意意……”他唤她，唇齿相依。
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
一夜好眠。
泡脚堪称大补药，顾意以往结账心疼时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。
南清手艺真好！比某某堂的师傅专业多了！
她觉得和南清这个主仆契约订得是真划算。
不多话，吃得少，力气大，还会捏脚，这不是有用，这是忒有用了。
万恶的顾资本家决定大发一回善心。
给南清再做一身长衫，这次做件白色的，而且一定得比言苏沂那个公子哥的好看。
顾意去了花海深处的桑园。
那儿长着一棵青翠的栀桑树，上头卧着一只只白胖胖的灵蚕，通身皎洁，吐出的灵丝更是白如雪，软如云。
最适合用来做长衫。
看守栀桑树的是只活了几万年的龟精，古板又小气，万万年的一毛不拔。
他守着这些栀桑树，别说灵蚕了，连桑叶都没被人拿去过一片。
要从他手里拿东西，很不容易，不用说，又只能智取。
乌龟这个物种，顾意觉得应该不太聪明。
结果她想多了。
为什么神话故事里四海龙王身边跟的都是龟丞相，因为他们聪明啊！
顾意气喘吁吁，对面的老乌龟却脸不红气不喘。
她试了很多办法，比如声东击西，极快地往那边扔一块石头，老乌龟纹丝不动。
再比如龟兔赛跑，捉来一只白兔，放在他面前，老乌龟眼还没睁，兔子逃得飞快。
最后只能她自己来当那只兔子，顾意两眼泪汪汪，幽怨地望一眼绿衣男。
老乌龟不老，他长得眉清目秀，颇养眼，洛乘风兴致勃勃：
“还比吗？”
到底是谁说龟速龟速，这货怕是只忍者龟吧！童话故事里果然都是骗人的！
顾意累得眼冒金星，摆摆手：
“先歇歇！”
洛乘风失望极了。
又坐回栀桑树下，阖上眼。
万万年的无聊。
顾意坐在他对面，愁眉苦脸。
“喂！你要灵蚕干什么？”
洛乘风开口，透入骨子里的慵懒和散漫，不急不缓，他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。
“做衣服啊！”顾意瞟他一眼，收回他聪明这句话。
洛乘风恍然大悟，点点头，原来如此。
“你是什么精灵？地精吗？”
你才地精，你全家长土里。顾意内心腹诽，面上还是一脸的小辈恭敬：
“精灵现在不分种族了，我们都是花精。”
老乌龟活得太久，他出生时上一代精灵族族长都还没长大，他和主神一个时代，来自鸿蒙的老人了。
“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吧！说得好！灵蚕就给你。”
顾意一怔，外面的世界她也没去看过啊！总不能凭空捏造吧。随即小眼睛一亮，眨巴眨巴，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活泼。
洛乘风透过顾意不知怎么想起从前那个漂亮到发光的小姑娘。
她是天地间唯一一只雪精灵，未满十岁便能育养雪鸢，精灵族的至宝。
她拿着雪鸢找到他，说自己百年要度一次雷劫，离现在还有九十年，届时能不能借他的龟壳一用。
洛乘风也是半大懵懂的孩子。
族中长辈告诫他，龟精出生不易，长大不易，动作慢思考慢，极易受伤，龟壳是保命的法宝。
万万不可遗失了。
他在那双璀璨的星眸注视下还是答应了。
最后小姑娘没用到他的龟壳，她有了更厉害的结契者。
然后她陨落了。
花海下了百年的雪，万花凋零，万物蛰伏，她带走了天地间所有的灵动和生机。
“龟前辈，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！”顾意似黄莺出谷，开口珠玉落盘。
“好啊。”洛乘风拉回思绪，笑得温柔。
“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国度，那儿有个国王叫山努亚，我们要讲国王和他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那个安拉真蠢，他怎么会把魔鬼封在黄铜瓶子里。我们这儿都扔幽冥海。”
洛乘风摇摇头表示这个故事不好，随即作出评价。
顾意整个凌乱，她是疯了才会和九州大陆的人讲西方的魔鬼。
“那我再换一个，从前有一个国王，他有一位美丽的公主，叫白雪公主……”
洛乘风来了兴趣，身子一挪，人挨得顾意极近。
这个故事从日上三竿讲到明月皎皎，因为洛乘风问题太多，简称十万个为什么。
“为什么镜子会说话？”
顾意：“它是魔镜。”
“哦！器灵。你继续。”
………
………
“小矮人是哪一族的？地精吗？”
顾意：“他是那个世界的种族！”
“哦！变种。你继续。”
……
…………
“公主为什么要吃苹果，她傻吗？”
顾意：……………
你才傻，你全家都傻。
洛乘风摸摸鼻子，不敢说话了。眼神示意她，继续吧。
顾意深呼吸，重新开口，倒豆子般讲完了整个故事，中途一息不停。
洛乘风几次想要提问，被顾意美目一瞪，当下禁言。
只不过这个故事还是讲了很久。
洛乘风忍着好奇听完大团圆结局，老乌龟高兴了，从树上捉下一只白白胖胖的灵蚕递给顾意，随后添上一句：“你要做几件衣裳？”
顾意歪头想了想，白色不禁脏，做两件吧，换着穿。
她伸出两根手指，比灵蚕还白软。
洛乘风点点头，再送她一片桑叶：“一只灵蚕吐的丝能做半件衣裳。”
顾意瞬间炸毛，所以给一只是什么意思。做得了衣服做不了裤子吗？
洛乘风摸摸下巴，一派慵懒随意：“你来三天，三天故事讲完，我直接送你灵蚕丝，管够！”
这个交易太划算，顾意当即应承，明天讲卖火柴的小女孩，这个总没这么多问题了吧。
顾意捧着灵蚕踏月而归。
一出花海山谷便看见丛丛的佛铃花前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。
眉梢挂霜，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，唇瓣抿紧，唇色浅淡。
山谷风大，吹得他衣袍烈烈，形单影只，寂寥而孤独，万年不化的悲伤。
顾意突然有些眼热，这突然其来的心疼是怎么一回事？她眨眨眼，忍回眼底的雾霭，开口叫人：
“南清。”
音色如月光，碎了一地。
南清抬头，瞳色发亮，浓密的睫毛急促地颤，出口有一丝丝抖：
“你去哪儿了？”
顾意听出了漫天的委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