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禹在屋子里陪老人闲聊,赵小狗倚在门框上假装看朝霞,实则利用眼角余光紧紧地盯住佟春艳。
“好狗不挡道,让开。”
小丫头凶悍得很,把赵小狗往边上猛地一推,进屋梳头发抹面油,旁若无人。
佟老头不敢呵斥孙女,颤巍巍地拉住丁禹的手,冲着他们俩一个劲地打躬作揖。
真是不孝子,丁禹暗中替老人可惜。
就在他摇头惋惜的同时,佟春艳搬起便盆往外走。
感觉佟老头的颧骨微微耸动,丁禹意识到不对劲,赶忙冲着赵小狗使了个眼色。
他自己也从大土炕上站起来,拍着佟老头的手背说:“老爷子,时候不早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“什么?吃了早饭再走。”
佟老头跌跌撞撞追上来,丁禹随便找了个借口,跟着赵小狗追了出去。
脚步声逐渐消失,佟老头侧着耳朵凝神静听。
确定丁禹和赵小狗走远之后,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。
“小崽子,跟我斗?别以为睁眼瞎好糊弄,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年,什么道道没有见过?”
然而得意之色一晃而过,他转过身来,背靠门板长叹道:“艳艳呐,傻孩子。被警察盯上,那还了得?能走多远走多远,别老顾着爷爷。”
追上赵小狗,这家伙靠在墙角边抽烟。
“人呢?”
环顾四周,并没有佟春艳的影子,丁禹焦急地问。
赵小狗指了指女厕所,把香烟盒子丢过来说:“你敢进去?”
红色便盆放在洗刷池边上,女厕所里鸦雀无声。
感觉到情况不妙,丁禹把香烟盒扔给赵小狗,飞快地往女厕所走去。
但是他也不敢进去,毕竟是女厕所,无法突破根深蒂固的心理防线。
“欠人管的贼贱奴,死了娘还是死了爹?大早晨赶去阴曹地府奔丧啊!”
他在女厕所门口辗转徘徊,里面突然有个女人吼了一嗓子。
女厕所里出来个大妈,革命的短发随风飞舞,用两根黑色发夹卡在耳朵边上。
那大妈粗眉大眼,满脸怒气,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人。
果不其然,看见丁禹鬼鬼祟祟,大妈一巴掌直接呼上来。
幸亏丁禹反应快,要不然大清早就得吃个耳刮子。
“大妈您误会,我表妹进去如厕,到现在都没有出来。”
丁禹红着脸,两只手比划着佟春艳的造型和身段,嘴里描述着佟春艳身上穿的衣服。
“脑子被驴踢了,什么表妹?明明是不三不四的小贱/货。”
京城大妈往地上啐了一口,指着女厕所后面的矮墙,说佟春艳早就翻墙头跑了,落下来的土疙瘩,溅了她一屁股脓汁。
怪不得这么暴躁,原来吃了佟春艳的亏。
赶忙鞠躬陪不是,丁禹冲着赵小狗一挥手,翻过女厕所后面的矮墙,追了出去。
小路弯弯曲曲,看不见一个人影。
追出两个拐弯口,总算看见了佟春艳的背影。
不过不是她一个人,和她面对面站着个瘦削老头。
那老头手里拿着柄黑不溜秋的软剑,乌漆漆的剑尖儿抵住佟春艳的咽喉。
两个人一动不动,像雕塑似的站立着。
第一感觉是向青山,等丁禹看清楚瘦削老头脸面的时候,心中陡然大惊。
怎么换了张紫棠脸?
最明显的三角眉变成了倒八字,左脸颊上,靠近鼻翼的地方有颗朱砂痣。
朱砂痣凹凸不平,突兀着几根又粗又长的黑鬃毛。
最让丁禹不可思议的是,那人是丹凤眼,和向青山的三角眼完全不一样。
邪了门,看身形明明就是向青山,怎么变成这副模样?
就在丁禹迟疑的刹那间,赵小狗左手托住右手,比了个举枪射击的姿势,高声喝道:“放开那个女孩,要不然我要开枪了。”
开枪你个鬼,没有看到瘦削老头是怎么动的,只觉得眼门前微微掠过一丝寒风,赵小狗被人干趴下了。
最骇人听闻的是,干翻赵小狗之后,瘦削老头竟然如幽灵般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。
可把佟春艳吓坏了,两只手捏住衣服的下摆,不停地搓。
“老爷爷,我不认识您,您别伤害我。”
声音颤抖,夹杂着“咯吱咯吱”的牙齿撞击声。
“哈哈哈,欺负小丫头,算什么本事?”
就在丁禹冥思苦想的同时,刀条爽朗的笑声从胡同口子上传了过来。
紧接着,高大伟岸的身躯出现在胡同口。
刀条披着军绿色的老棉布大衣,手里拎着豆汁和油条。
“相好的,井水不犯河水。南北路朝天,不在同一口锅里吃饭。”
瘦削老者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金属杂音,将向青山的影子从丁禹的疑虑中彻底赶走。
这货不是向青山。
从哪里冒出来的狠人?他到底要做什么?
“刀大哥小心,老瘪孙厉害得很。”
丁禹慢慢往后退,同时提醒刀条注意。
“哈哈哈,荒塚枯骨,也敢出来现世?小禹瞧好了,刀大哥给你露两手。”
就听刀条一声爆喝,胡同里陡然刮起猛烈的旋风,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堵金刚铁墙,迎着瘦削老头疾压而至。
佟春艳“呀”了一声,瘦削老者不顾刀条的攻击,乌漆漆的软剑直取佟春艳咽喉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,佟春艳的身体直直地平飞出去,正好落入丁禹怀里。
软绵绵,温香入怀,一丁点撞击的力道都没有感觉到。
很显然,刀条用的是巧劲。
目光转向战场,两个人已然斗到一处。
“啪啪啪”的声音不绝于耳,仅仅十几秒钟,刀条和那个瘦削老者互相攻击了好几十招。
招招毙命,险象环生。
好几次,那老者的软剑贴住刀条的喉结堪堪划过。
刀条的铁拳,更是拳拳不离老者要害。
隔了半分多钟,陡然听到刀条大声断喝,老者瘦削的身形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翻飞出去。
接连打了好几个趔趄,老者单手拍地,瘦削的身子如纸鸢般蹿上墙头。
他单手执剑,另一只手捂住心口,冲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说: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。相好的,给我等着。”
说罢一哈腰,顺着砖墙飞奔而去。
“吴都刀条,吊桥头随时恭候!”
冲着飞逝而去的背影,刀条甩了句场面话,大踏步走过来。
丁禹心中惊诧不已,正要开口说话,被赵小狗抢先一步说了出来:“哇擦,这还是人吗?袋子里的豆汁一滴未洒。”
刀条笑笑,将豆汁油条交给丁禹,俯身问佟春艳:“姑娘,没伤到吧?”
“你是谁?别想从我嘴里打听到任何消息。”
佟春艳推开丁禹,像兔子似的缩到墙角,她捂着心口,傻愣愣地望着笑容满面的刀条。
“别废话,那天做笔录的时候就觉得你个小丫头不对劲。看见我们来了拔脚就跑,明显心里有鬼。走,跟我回所里去。”
一把揪住佟春艳的胳膊,赵小刀气呼呼地吼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