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疤瘌眼的指示,丁禹将他放在老狗毛家的大门口,便走开了。
回到仙人塘,现在茅草棚子里坐了一会儿,觉得里面的空气实在浑浊不堪,便沿着仙人塘散步。
蓝盈盈的湖水,和金色的照样最为般配。
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,听见疤瘌眼扯着嗓子喊他。
果不其然,老狗毛推着平板车,一张皱皮脸,比哈巴狗脸上的褶皱还要多。
很显然,老狗毛的心情非常不愉快。
但是见到丁禹,他便收起死人脸,换上了焕然一新的笑容。
“好早啊,到底是年轻人,我这种糟老头子,没法跟你们比喽。”
简单寒暄之后,老狗毛拱手作别。
临走时他在丁禹的肩膀肩膀上拍了两下。
“放心,只要我老狗毛在,许大茂不敢为难你。”
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,他便背着手,哼着小曲儿走远了。
那歌声格外苍凉,配上冬日荒野,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。
“疤瘌哥,你跟他说什么了?”丁禹问。
疤瘌眼费力地滚到草垫子上,打开食盒使劲地闻。
“好香,就是没有酒。”
“想喝酒还不容易?我去孤儿院拿两瓶。”
“不不不,兄弟,你坐下来,听老哥哥说。”
甩开腮帮子吃饭,看得丁禹差点流口水。
就听疤瘌眼说:“兄弟,老狗毛答应出面了,只要老东西肯出面,那块地绝对没有问题。”
“哦?请疤瘌哥明示。”
在这种人面前,丁禹一直提醒自己低调。
重生过后,上辈子的知识没有少,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,性格反而越来越像年轻人了。
低调些总是好的,丁禹本来就不是喜欢唱高调的人。
“这件事啊,说起来话长。按理不应该告诉你,但是回来的路上想了想,还是决定给你露/点底。”
饭菜吃掉一大半,话说来说去,没有转到正题上。
弄得人如鲠在喉。
“知道许二牛跟许大茂什么关系吗?”
就在丁禹极不耐烦的时候,疤瘌眼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。
“什么关系?”
按照常理,丁禹应该这么问。
可是他没有说话,只是把食盒往疤瘌眼面前推近了半只筷子的距离。
于是疤瘌眼开始自问自答。
说他爹赌博输掉了房子,为什么能在仙人塘定居,就是因为老狗毛和许大茂兄弟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
“老狗毛救过许大茂他妈,大半夜从娘家回来,谁信呐?”
自顾自吃了口菜,疤瘌眼语无伦次。
不过丁禹还是听了出来,他要表达的意思,明显就是老狗毛和疤瘌眼他娘有一腿。
而且照他的话锋推理,许大茂的兄弟许二牛,极有可能是疤瘌眼和许大茂他娘的私生子。
“我明白了,疤瘌哥点到为止,好歹得给老狗毛留点面子是不是?”
“聪明。要不咋能感动我疤瘌眼呢。”
疤瘌眼大喜,冲着丁禹做了个心照不宣的手势,低着头大口扒饭。
梁妈妈给他准备的伙食太好了,荤素搭配,还有自家腌制的下饭小菜。
对于疤瘌眼来说,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是这段时光。
没想到做好人能让人如此幸福。
早知道一开始就做好人了。
“兄弟把心放到肚子里,综合办就管这些事。别看许二牛只是个副主任,这货擅长经营,地皮的事情他说了算。”
“谢谢疤瘌哥,如果可以的话,我想把那块地买下来,比如七十年或者五十年权限什么的。”
“弄权限干什么?那块地三不管,想要多久就多久。知道附近村子为什么都不要吗?因为那块地以前是倭子鬼的兵营,死了不少人,谁敢在上面种庄稼?”
“那你之前为什么要?”
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,臊得疤瘌眼满脸通红。
大手一摆,傻笑着说:“不谈了不谈了,当时没按好心,打算讹一把的。”
“以后不用讹了,孤儿院东边建狗场,狗场边上种上各种各样的小花,我让蒯老板弄几个凉亭。”
凉亭?
惊得疤瘌眼赶紧托住下巴颏。
这可是小资派的作风,兄弟你想干什么?
“老哥哥有所不知。”
丁禹盘膝坐了下来,把他的设想详细描述给疤瘌眼听。
“好,老哥哥支持你,等我腿好了,帮你打前阵。”
“不蛮老哥哥,板凳营就是为了孤儿院的安全,以后你肩膀上的任务可重了,孩子们不能有闪失。”
“放心,这件事包在我身上。”
胸脯拍得山响。
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,一直说到日头当空。
丁禹去孤儿院查看施工情况,顺便把他打算彻底改造周边环境的计划说给蒯桂芳听。
蒯桂芳举双手赞成,不过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。
不管租地还是买地,都是一笔相当惊人的开销。他不明白丁禹为什么投入这么大,说来说去,不就是为了孤儿院里的梁妈妈和孩子们吗?
“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,等事情定下来,我再告诉您。”
话音刚落,大黄狗撒着欢跑进来。
后面跟着疤瘌眼,老狗毛推着平板车。
“恭喜兄弟,贺喜兄弟,早上说的事情谈妥了,特地过来问你讨赏钱。”
疤瘌眼拍着断腿哈哈大笑。
“多谢老神仙。”
丁禹躬身施礼,诚诚恳恳地感谢老狗毛和疤瘌眼。
老狗毛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,捂着嘴低低地说:“别听疤瘌眼的,赏钱无所谓,让他嘴巴收紧点。”
丁禹装作不知道,搂着老狗毛的肩膀,夸他办事神速,是金桥村,乃至整个竹园镇里德高望重的老神仙。
“求爷爷拜奶奶,总算许主任肯给面子。下周一你自己过去谈吧,上午他在办公室等你。”
塞了五张大团结,把老狗毛打发走,丁禹让疤瘌眼不要到处乱说,以免节外生枝。
同时喊蒯老板过来,两个人推着平板车,沿着孤儿院门前的小路,视察东边荒地。
这片荒地实在太大了,从孤儿院到大虞河,足足半里地。
据疤瘌眼说,这块地方原本倭子鬼想造飞机场,后来被八路军联合游击队彻底炸毁。
“死了不少人呐,要是把这块地弄下来,打造成世外桃源的话,周边村子里的人都要感谢你。”
摘了把野草,疤瘌眼把野草凑到鼻子前面闻了好几下。
他说数千民工造机场,几乎抓光了附近村庄里的男劳力。
土壤里沾满了老百姓的血,遍地都是死人骨头。
“所以这里的草才会长得如此旺盛,先人的血不会白流。”
说到动情处,丁禹情不自禁弯下腰,抓了把泥土,学着疤瘌眼的模样,凑到鼻子底下好一通闻。
泥土芬芳,夹带着丝丝寒意。
马上就要春节,开了春,必将是另一幅焕然一新的景象。
三个大男人在荒野里感慨万千,老狗毛和许大茂坐在堂屋里喝酒。
“大茂啊,养鸡的事怕是要黄掉了。”
“怎么了老神仙?我都跟二牛说好了,开了春就把那块地弄过来。人家孙桂英养鸡,一年就成了万元户。”
许大茂大惊,扶着桌子站起来。
从供桌抽屉里掏出旧报纸,指着上面的新闻让老狗毛看。
老狗毛摇摇手:“你以为人人都是孙桂英?再说了,报纸上的消息可靠吗?”
“怎么不可靠?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,县广播站特地开着大喇叭宣传。人家孙桂英也是农民,养鸡状元,家里连小汽车都买好了。”
“算了吧大茂,听我一句劝。咱小地方的农民不能跟京城农民比,踏踏实实种好自留地,别瞎几把净往好处想。”
“不行,那块地非得弄过来不可,明天我就去镇上找二牛说去。”
“爹,老神仙已经去过了,刘寡/妇家的玉儿妹妹看见的。”
许家老五在门口说了声。
“啥?你去镇上做啥?是不是去找二牛的?”
许大茂像弹簧似的跳了起来。
早就跟老狗毛说过了,不许他跟许二牛多接触。村里碎嘴子的女人多,都说在许二牛身上能找到老狗毛的影子。